第33章


、心脉

        玄曦轻步走进里屋。

        书生挽起袖袍,  正轻轻拿起一块酸枣糕,喂给女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笑道:“不知道囡囡出生后会不会也像阿阮一样,  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仙子。”

        女子方才还舒展的脸庞瞬间布满愁云,道:“囡囡既然是我的血脉,那么她一定也有灵根,  自然也能修炼。可我实在不愿囡囡走上这条道路,成仙又如何,  要守的规矩实在太多,倒还不如一介布衣凡人来的痛快。”

        书生宽慰女子道:“一切都看囡囡自己的选择,  我就盼着囡囡早些出生,好教她识断字,  让她能熟读四书五经,知晓人情世故。阿阮则可以教囡囡一些简单的法术剑法,至少让囡囡有傍身的武功,可好?”

        女子这才展颜,书生小心地抚了抚女子的隆起的肚皮,  两人相视一笑。

        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玄曦的心跳的飞快,  她丝毫不敢眨眼,甚至屏了呼吸,  生怕自己会错过半分阿爹阿娘的音容笑貌。

        原来,阿爹是这样的相貌,  温和,爱笑,  还期盼着她的降生。

        她在儿时,  常常会想象阿爹是什么模样。

        但阿娘从不会主动提起阿爹,  甚至当她问起有关阿爹的话题,阿娘都会轻轻揭过,避讳不谈。

        只有一次,阿娘教她练字,她接连写了好几张,笑着递给阿娘看。

        阿娘竟有一瞬间的出神。

        她疑惑地喊阿娘:“娘亲?”

        阿娘扬唇一笑,眸隐隐含了泪意,感叹道:“囡囡,你的字和你阿爹写得可真像,如果不细看还以为就是他的笔迹。在囡囡还未出生时,他就一直盼着要教你识断字,如今虽没这个机会”

        阿娘背过身去,再转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柔笑脸,道:“仔细看来,囡囡的眉眼也与他有几分相似。”阿娘极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嘱咐她。

        “我的囡囡,一定要好好长大,千万别辜负了你阿爹的期许。”

        记忆的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

        玄曦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父母的身体。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在离他们只有三寸之际,周围的场景却顷刻变得支离破碎,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玄曦不由得紧闭双眼。

        待她再睁开眼睛,四下已经变了另一番天地。

        内院。

        书生焦急地守在门口,时不时朝屋子里张望。

        直到从屋子里响起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书生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稳婆快步奔来道喜:“恭喜恭喜,是位千金。”

        不等稳婆说完,书生就急步进了屋子,奔向女子的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阮,辛苦你了。”

        女子的面色极为虚弱,额角的鬓发全被汗水打湿,她听见动静,抬了抬眼眸,竭力笑了笑:“快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稳婆笑着把婴孩抱至床前,道:“令千金可漂亮了,以后一定长得跟夫人一样美。”

        玄曦好奇地凑上前,也想看看自己刚出生时的样子。

        幼儿的她被紧紧地包裹在襁褓之,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还张着嘴不住地啼哭。

        好好丑。

        她不由喃喃道:“这样看着自己,感觉还真有些奇怪。”

        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你那时候,竟长这般模样。”

        玄曦哪里听不出话里的调侃,她的脸立马变得有些发红。她抬起头,对上慕修晏的目光,佯装一本正经道:“慕师兄大概不清楚,刚出生的孩子,十有九都长这样,慢慢张开才能看出区别。”

        她眼珠一转,道:“慕师兄刚出生时,指不定还没我”她故意延长了声音,继而轻咳两声掩饰。

        哪知慕修晏并没有给出自己想象的反应,他只是点点头,认真道:“你说得不错。”

        玄曦挑了挑眉,神色间带着几分疑惑。

        慕修晏眸含了笑意,道:“我小时候的确不如你长得乖巧。”

        玄曦哪能料到他的这番回答,怔了一怔。

        她正欲说话,忽然从心口袭来一阵剧痛,眼前陡然化作一片黑影,环绕在耳畔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直至转换成恼人的嗡鸣。玄曦捂住额头,竭力稳住身形,但脱力的感觉还是止不住由上至下传遍全身。

        所幸很快,眼前的一切又回到了正轨。

        经过这番折腾,玄曦已是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从额角沁出。

        慕修晏眉心紧蹙,快步上前,问道:“你不舒服?”

        玄曦强撑着一笑,道:“我无碍,只是不太适应幻境。”她直立起身子,故作轻快道:“慕师兄,我们快去看看这会又发生了何事。”

        慕修晏双眸微眯,看了她片刻,忽然抬起手,不容玄曦拒绝,朝她经脉注入了一股浑厚的灵力。

        灵力入体,难受的感觉有所缓解。

        慕修晏却并未停止,源源不断的灵力被传入她体内。

        玄曦正想谢绝慕修晏的好意,却听慕修晏道:“不要勉强。”他的面色隐有薄怒,眸子结冰:“血脉消耗的是你的心脉之力。”

        玄曦一惊,妙法天师竟然向他们隐瞒了此事。

        又听慕修晏道:“我们需要尽快离开幻境,否则你会因为心脉衰竭而亡。”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眉头紧锁,道:“我们在通天镜,恐怕需要经历所有的幻境才能出去。”他看向玄曦,问道:“还撑得下去么?”

        玄曦点点头:“我已经好多了,请慕师兄放心。”

        慕修晏的神色并未因此放松半分,他正色道:“若你感到不适,就握住我的手。”

        玄曦当然明白慕修晏的意思,一旦自己察觉不适,只要握住他的手,他便会给自己传送灵力。但慕修晏的话不免还是让玄曦的脸色一红,她连忙转移视线,打量着四周,疑惑道:“这里我好像从未见过。”

        只见他们站在一处山崖上,四面方都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呼啸的风声将光秃秃的枝丫吹得咔哧作响,站在山顶遥望穹苍,难免会生出萧索寂寥之感。

        山崖下,远远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玄曦的娘亲,阮芪。

        她神色严肃,从袖间取出一只鸣笛。随着她的动作,鸣笛入空,发出尖利的刺响。

        不消片刻,天际处,飞来一位衣袂飘飘的白衣女子。

        女子稳稳地落在地面,她眉似远山,皓若秋月,浑身散发着清幽飘然之气,仙资玉色,气质出尘,分明也是九重天上的仙子。

        女子皱眉道:“阮芪,你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阮芪跪下来,道:“扶南,求求你,救救我相公,也不知是怎么了,他这几天忽然生了重疾,我已经想尽了办法,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扶南面色间有了怒意:“你下凡间才几年,竟学得凡人这般唯唯诺诺的做派,赶快起来,你的神女气度全数忘尽了么,还是说,你甘愿就此沦为九重天上的笑柄?”

        阮芪怔然道:“我早已不做神女,惟愿当个凡人。”

        扶南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看你就是着了那个凡人的道,我是决计不会救他的,他死了更好,也好让你早些想清楚!”

        阮芪静默片刻,支起身子,等她再度抬头,她的神色变得无比坚定:“他若死了,我就生生世世等他入轮回道,大不了再重头开始,九重天我是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你!”扶南气结道:“你可知这些年,霜山神君还一直在等你,天后想要为他牵线其他的神女,他一概拒绝,你啊,怎么在这事上如此糊涂!”

        阮芪冷笑道:“天后若真有这般好心,那九重天上合该是祥和一片,怎至于有如此多乌糟暗生。她不过是看我出自香山的名声,再配合霜山神君的实力,让她能稳固在山派神族的地位。”

        扶南神色间满是震惊:“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阮芪道:“我说的皆出自本心。”她的面色暗含怜悯:“扶南,你向来通透,怎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扶南默了片刻,再开口,她的声音轻柔了些:“我只是不愿你走向不归路。”她将目光转移到一旁:“况且就算我愿意帮你,你的相公也撑不过三日。”

        阮芪神色一变,道:“不可能,我探看过他的命数,他怎会”

        “因为你。”扶南打断她的话,道:“因为他和神女相恋,这段姻缘注定不会被九重天所祝福,从你执意要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时日不多了。”

        阮芪神色苍白,声音里有止不住的颤抖:“难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

        扶南摇摇头,道:“我何时骗过你,我知道你们一定会下场悲惨,早早地提醒过你,但你一意孤行”她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阮芪,你难道真的愿意耗费终生在这个普通凡人身上,即便他轮回你也要等上数百年,这又是何苦呢?”

        阮芪道:“扶南,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心已定,断不会再更改。这几天,我会好好陪相公”还未说完,阮芪就忽然身子一歪,瘫倒在地。

        扶南赶紧上前,搭了阮芪的脉门,惊道:“你竟用心头血延长他的寿命,这样下去,你活不到他轮回那一日,就会早早陨落!”

        阮芪虚弱道:“有今生这一遭,足矣。”

        扶南久久地看着她,长叹一口气,从怀拿出三枚丹药,递给阮芪:“这是回魂丹,你把它喂给你相公,每日一粒,可以保他这几日少些痛苦。但是他的病已是药石无灵,我劝你至少为了孩子,不要再贸然动用心头血。”

        阮芪笑道:“扶南,多谢你。”

        扶南转回身子,道:“不必,从此以后,九重天上再也没有神女阮芪。”

        待扶南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阮芪才轻声道:“扶南,珍重。”

        ***

        慕修晏思索着两人的对话,蹙眉道:“玄曦,你母亲的去世恐怕并不如表面上那般简单。”

        但并没有人回应他。

        “玄曦?”

        慕修晏转回头,一个身影忽然重重靠过来。

        他下意识地搂住来人,这才发现玄曦浑身冰凉,整个人都在微微地打着冷颤。

        玄曦脸色苍白,额间冷汗涔涔,她竭力睁开眼睛,苦笑道:“师兄,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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