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看 > 听风听雨过清明(一) > 第3章 回门

第3章 回门


冰碗打起帘子,“娘娘,该起了。今儿可是您三朝回门的大日子。”潇虹迷迷糊糊,“阿标那边怎么说?”冰碗恭敬低首,“太子殿下的随从传话来,要娘娘好生准备,他同您一起。”潇虹由冰碗服侍穿衣,对镜打理妆容,左看右看仍觉得不甚满意。

        朱标迈的步子仿佛准线量过,“妍妍不必照了,这般就很好看。”潇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阿标尽会哄我,论颜色,我可比不上邓妹妹。”潇虹说完又兀自懊悔,显得她好像多么气量狭小似的。朱标捉住潇虹无处安放的手,“二弟偏爱邓姑娘,我却只爱妍妍这般的。”

        潇虹脸上发烧,只道,“我们先去母后那里问安吧。”朱标点头,“也好,妍妍最是懂礼。”二人相携穿花拂柳,走进坤宁宫。马皇后亲亲热热拉住潇虹,“伯仁病逝,你母亲一人操持偌大的开平王府,也是不容易。这些补品都是几位将军南征北讨收获的好东西,你带回去给你母亲,她定会欢喜。”

        潇虹落落大方,“母后有所赐,儿媳本不该推辞。只是这都是各位叔伯对母后的一番心意,儿媳怕母亲受不起。”朱标看了赏赐的礼单,也暗暗咋舌,“妍妍,母后给夫人,你代夫人收下就是。咱们是一家人,没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

        马皇后赞许地看了朱标一眼,“标儿说得对。你要是不收哇,你父皇还过意不去呢。得了常家这么好的女儿,总该好好表示不是?”潇虹略略低头,“母后又笑话儿媳。”马皇后容光焕发,“哪里是笑话你?瞧瞧标儿这样子,对你很满意呢。”

        这一打趣,连朱标都窘迫起来,“母后,这时辰也不早了,夫人想必也等得焦急。母后便放人罢。”马皇后惊奇地把朱标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看来娘的标儿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不解风情,只是没有遇上让你开窍的人。常丫头,看来你有福了。”阿标待自己好,自己也该尝试待阿标好,“母后说的是,儿媳能得母后的儿子作夫婿,是儿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氏任由仪华为自己捏肩,满足地半眯眼睛,“啧啧啧,你常家姐姐真是好福气,婚仪那般盛大,足叫全应天府的姑娘心动了呢。”仪华手上一顿,“娘,潇虹姐姐离开家,不知道有多难受,您就别在这儿说这些了。”谢氏不以为然,“能得太子作夫婿,离开家算得了什么?谁家女儿长大了不嫁人、不离开家的。”

        仪华心头酸楚,纠结半晌终是问出口,“女儿要是有一天出嫁了,娘果真舍得女儿么。”谢氏怔住,“娘的大丫头啊,娘怎么会舍得你呢?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自古以来不变的规律,娘舍不得也没有法子。”仪华按摩越发认真,“娘何不以疼爱女儿之心,体谅蓝姨一片苦心。”谢氏欣慰地拍拍肩上仪华的手,“娘的大丫头长大了,知道以己度人了,娘很高兴。”

        天下初定,马匹本是十分紧缺。只看在仪式重大,朱元璋特许朱标乘驷马之车陪潇虹回门。朱标轻轻将潇虹耳边碎发别好,“今日回门,妍妍可欢喜?”潇虹脉脉注视朱标,一字一句答道,“有阿标相伴,自是欢喜无限。”朱标好似看不够潇虹,“妍妍欢喜,这些也就值得了。”

        马车经由宫门,过魏国公府,一路行至开平王府。门前早有机灵的小厮进去通报,余下人齐齐拜倒,“恭迎殿下、娘娘。”朱标随从得了授意,赏下一串铜钱。朱标利落跳下马车,又回身递给潇虹一只手。潇虹从最开始的受宠若惊渐渐从容,搭上朱标的手下车。

        开平王府是一众功勋贵族中府邸最气派的,朱元璋更是在赏下土地后赐予建府的钱财。“敕造开平王府”六个大字高悬,潇虹仰头对着牌匾怅然若失。两个半大的孩子扯住潇虹衣服下摆,“姐姐,姐姐,回神了。”潇虹知道回门时掉眼泪不吉利,强行忍住,一人摸了一把头,“茂儿,槿儿,姐姐几天不见你们,真是想得很。”

        常槿头一撇,“姐姐骗人!姐姐明明答应我的,要常来看我;可我怎么听说,昨日姐夫带姐姐去了郊外。”潇虹失笑,“你个鬼丫头,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常槿仍是没个好声气,“多亏了徐家姐姐告知,要不我还被蒙在鼓里呢。”自家没有被一时的富贵冲昏头脑,在皇宫大内安插眼线,潇虹安心了。

        常茂不愿被忽视,也急急往潇虹跟前凑,“姐姐,我在家有好生读书的,也有照顾弟弟妹妹。”常茂挺着小胸脯,一幅“姐姐快来夸夸我”的模样。朱标解下随身的玉佩赠予常茂,“茂儿,这玉佩便算作是姐夫送你的见面礼,收下吧。”

        常茂看向潇虹,潇虹轻轻点头。常茂珍而重之将玉佩收好,“太子殿下,您可不要以为,给了臣玉佩就算收买了臣。要想得到臣的认可,须得对姐姐好才行,万万不能欺负她。”常茂并非不知道君臣有别当谨慎行事,只是护姐的心思让常茂有了勇气。

        朱标自下车便与潇虹十指紧扣,闻言更是默默将常茂划入重点观察的范围,“茂儿放心,姐夫疼你姐姐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欺负她。”阿标很是放低了身段,顺着茂儿槿儿以“姐夫”自称,而不是冰冷冷的“孤”。潇虹本是不安的,宫闱深深,就算是阿标待自己不好也没个说理的地方,而朱标的细心周到让潇虹吃了颗定心丸。

        潇虹笑盈盈望向朱标,“母亲知道阿标要来,定是准备了一桌子好菜招待,妾也跟着有口福了。”从前朱标带潇虹等人出门,在那时的郑国公府(当时常遇春还在,先封郑国公,去世后追封开平王)用膳,蓝氏每每偏心朱标。朱标牵着潇虹往前走,“妍妍这就吃味了?岳母这么做,大概是想要我对你更好些。”

        常茂常槿对视一眼,暗道姐姐姐夫的青梅竹马的感情果真不一般,二人皆是盼望与未来的伴侣相处如同今日的朱标潇虹。常茂在前引路,“太子殿下这边请,母亲等候多时了。”朱标侧身避让,“让蓝姨等我,是我的不是。”常槿充当了解说员,“这里去年翻修过一次,殿下还没有细看过吧?这园子还是姐姐指挥建的呢。”

        朱标闻言细细观察园子,选的地方依山傍水,烟雾迷蒙,竹柏青青,倒真是潇虹的行事风格。“早知道妍妍懂得工事,东宫的布置就该交给妍妍的。”潇虹连连摆手,“妾可不成,阿标快饶了我罢。”蓝氏一早指挥侍女准备潇虹爱吃的绿豆糕,以及朱标常吃的几样东西,“桌子往这边抬一点儿,错了,是这边…”

        潇虹轻轻唤了一声“娘”,纳头便拜,令蓝氏一惊,“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呀。臣妇给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请安了。”说话间便要下拜。朱标眼疾手快托起蓝氏,“岳母,您可真是折煞我了。标今日过来,便是作为常家的女婿,陪妻子回门的。真要算起来,还该我给您行礼呢。”看来女婿对女儿很满意,蓝氏为人母亲的便也放心了:果真是世间第一门好亲事。

        朱标又吩咐下人,“快把母后给的东西搬上来。岳母,母后在宫里常念叨您,这些都是叔伯们挑了好的进贡上的,您快看看喜不喜欢。”蓝氏留意到朱标用了“给”而不是“赏赐”,心里熨帖不少。却也暗暗提醒自己:皇家记得开平王府的好处,开平王府不能得意忘形,守好本分才能君恩常在。

        蓝氏笑得开怀,又是一福,“既然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东西,臣妇便不矫情了。承蒙皇后娘娘惦记,选的竟都是臣妇偏爱的。请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代臣妇致谢。”潇虹亲自拉起蓝氏,“娘,放心吧,女儿一定回禀母后,说您甚是欢喜。”

        朱标动了筷,又给潇虹夹一筷,“大家也不要干看着了,一家人用膳,还是自然些的好。”常茂常槿倚仗人小,欢呼一声“谢殿下”便如风卷残云一般扫荡自己爱吃的菜,惹来蓝氏呵斥,“没规矩,当着殿下和娘娘的面,怎生这般无礼。”常槿跑到潇虹身边寻求庇护,“姐姐,娘凶我。”

        潇虹明知道常槿是在做戏,却还是忍不住心软,“娘,槿儿没做错什么的。阿标说的对,这里没有这么殿下和娘娘,只有您的女儿和女婿。”朱标更是宽容,“岳母教养的孩子如此可爱,倒让标期盼和妍妍的孩子了。”潇虹脸蛋儿一红,轻瞪朱标,朱标摸鼻子笑笑。

        用膳完毕,朱标被常茂常槿纠缠去逛园子,潇虹则被拉到内室同蓝氏讲体己话。蓝氏拉潇虹的手不放,“好孩子,你如今进了宫,娘也不求你能为家里争取什么,只盼望你平平安安,早诞麟儿。”潇虹欲要抽回手,“娘,方才阿标就拿女儿打趣,如今娘又来催促女儿,可叫女儿如何见人。”

        蓝氏紧紧握住潇虹,“娘的大丫头…你嫁的是太子,一国储君,必定要有儿子来巩固国本的呀。你身边的冰碗,是个会医术的,让她给你好生调理,娘等着你的喜信。”蓝氏说话的功夫,眼泪扑腾扑腾往下掉,慌得潇虹忙拿帕子拭泪,“女儿会常回来看娘的,娘别哭。娘就当是为女儿想想,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您掉眼泪不吉利的。”

        蓝氏再也克制不住情绪,一把抱住潇虹,“娘也知道不该哭,可娘就是忍不住…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娘养到十几岁的女儿嫁了人,从此成了别人家的媳妇。真到了这一天,娘真的是…真的是…舍不得啊。”潇虹回抱蓝氏,轻轻拍打她的背,“娘要是真这么不舍得女儿出嫁,女儿今儿个便不回宫了。”

        蓝氏错愕抬头,望见潇虹含笑的眸子,“那怎么成。抗旨不遵是多大的罪名,也让你拿来胡闹。都怪你东拉西扯,愣是让我半天没问到正题上去。太子殿下好不好?”潇虹不解其意,“娘也是眼见阿标长大的,阿标当然好了。”蓝氏越说越急,“不是你说的那个好…是…哎呀我同你讲不清楚…”

        潇虹安抚道,“娘别急,您慢慢说,不是那个好,是什么好?”蓝氏纠结半晌,方启齿道,“就是…太子夜里对你好不好?”潇虹背过身去,“娘怎么好问这个。”蓝氏扳正了潇虹,“娘这也是关心你…夫妻相处,这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娘交给你的小册子,你可有认真看?”潇虹头埋下去,声如蚊呐,“有的。阿标…自然哪里都好。”

        朱标那一关同样不好过,不仅被常槿提了许多刁钻要求,还要受下常茂“都怪你抢走了我姐姐”的敌意目光。好在朱标应付底下的弟弟妹妹有的是经验,过五关斩六将安抚好常茂常槿。潇虹独自走来,袅袅婷婷,朱标看得痴了。常槿逮住机会“奚落”潇虹,“姐夫看呆了呢。姐姐,你当真好魅力呀。”

        潇虹追逐常槿,“要你胡说。姐姐出嫁前教你绣的荷包,你可有学会?”常槿摇晃潇虹衣裙,委屈巴巴瞅着潇虹,“不要嘛姐姐,槿儿知道错了,姐姐莫要为难槿儿了。那女红有什么好,偏生娘和姐姐都要逼槿儿去做。”潇虹蹲下身来,正色道,“槿儿,女子有四德,妇言、妇德、妇容、妇工,每一样都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正如你现在所学的女红,没有它,我们的祖先便无法穿暖,又何谈今时的幸福呢。”

        常槿大叫道,“姐姐,我不服!凭什么女子有四德,男子却可以坐享其成女子刺绣之物。”潇虹知道此时给常槿讲规矩仪态,常槿也是听不进去的,索性放弃,“槿儿,男子也有男子需要做的事情。他们也有五常,曰仁、义、礼、智、信;也有圣贤书要读,更要在战乱时期上战场,保家卫国护佑妻儿。算下来,不比我们女子轻松。”

        常槿有所动摇,潇虹循循善诱,“想想我们的父亲,他是坐享其成的人吗?”常槿羞愧难当,“不是。父亲是大英雄。”潇虹又道,“男女并不是对立的,更不是哪一方必须压倒另一方,而是相辅相成的。在家国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男女的那点子矛盾更加不值一提。”常槿绞腾帕子,喏喏道,“是槿儿糊涂了。”

        潇虹想起一事,起了疑心,“槿儿,你还没有告诉姐姐,你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险些当着阿标的面说这些,让人知道,少不了参我们家一本诽谤圣上。”常槿舒了一口气,原来姐姐并非是真的不赞同自己,只是害怕议论招祸,“是乳娘私下里和人抱怨,槿儿凑巧听到有感而发。”

        乳娘吕氏,潇虹记下这个名字,抚摸常槿发梢,“好槿儿,这乳娘或许心大了,找个理由将她打发了罢。”常槿似有所觉,点头应下,“我明白的,姐姐。槿儿想要姐姐一句真心话,姐姐当真以为,如今男女的地位关系是合理的么。”潇虹苦笑一声,这个槿儿还真是会给自己出难题,“当今的地位关系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哪是我们一己之力可以改变。每一次变革都要有人牺牲,姐姐却只愿你平安。”

        常槿低眉敛目,“姐姐,我明白姐姐疼我。槿儿让姐姐担心了,槿儿以后不会了。”潇虹欣慰于常槿的懂事,却也心疼这番懂事:如果,如果她们生在普通百姓家,言谈应当比如今自由许多的吧。常槿摇摇潇虹垂下的手,“姐姐在想什么?再不回去姐夫可要担心了。”潇虹往脸上一抹,湿湿的,一尝,咸涩的,是她的泪水吗。

        “都教了你几遍,见到阿标要称太子殿下,就是记不住。”常槿疑惑道,“可是姐夫明明很喜欢听我们这么叫的,姐姐不也同娘说了么,这里只有家人,没有殿下和娘娘。”潇虹辩不过,只得随了常槿,“你乐意这么叫也好,阿标和我听了确实舒坦。只一点,在父皇母后面前万不可如此。”

        回宫路上,朱标冲潇虹假意抱怨,“你那个妹妹呀,可真是难缠。”说罢作势摇摇头。潇虹反问朱标,“我们常家女儿还有更难缠的呢,阿标怕不怕?”潇虹听得出朱标话语间的家常味道,也夫唱妇随起来。朱标正盼望潇虹如此,握住潇虹的手,“妍妍再难缠,我也有信心哄好。”言毕还直勾勾地去瞧潇虹。

        潇虹推开朱标,“谁要你哄了,人家明明不难缠的。”朱标轻笑着扳过潇虹,“哦?不难缠?方才是谁同我说,常家女儿还有更难缠的。”潇虹窘迫道,“我说错了,说错了还不行嘛。”朱标爽朗的笑声经车帘传出马车,马车外的侍卫随从暗自称奇。他们眼中的太子向来是规矩礼法的典范,从小便不像别人家孩子一般“上窜下跳”,难得露出真性情的一面。娘娘在殿下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不一般呐。

        潇虹拍打朱标,“你还笑,真叫人家无地自容了,阿标才开心啊。”朱标渐渐收敛笑声,改为低低闷笑,惹来潇虹一记捶,“阿标。”朱标捉住潇虹捶他的手,顺毛哄道,“不笑了,不笑了。”潇虹似喜似嗔地瞪了朱标一眼,尝试抽回手,却发觉朱标握得紧,“阿标,一会儿还要祭告天地,才算礼成呢。”

        朱标含笑问她,“妍妍怕么。”潇虹作势背过身去,“难道在阿标心里,我就是那么经不得事情嘛。”朱标捧起她的脸,“无论妍妍怕不怕,阿标都会在妍妍身边的。”潇虹鼓起勇气道,“妍妍也会一直一直陪在阿标身边的。”朱标执起潇虹小指,“我们可说好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不许离开我。”潇虹只觉好笑,“妾能到哪里去呢,哪里也没有阿标怀里舒服啊。”说罢偷眼去看朱标,只见朱标耳根可疑地红了。

        到了坤宁宫,朱标潇虹齐齐向朱元璋和马皇后行礼,朱元璋舍不得儿子劳累,不等二人行完礼就赐了座。马皇后关切询问,“常丫头,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可好?”潇虹柔柔笑道,“托父皇母后的福,家中一切都好。马皇后笑着看向朱元璋,“瞧瞧,常丫头多会说话。”朱元璋当着小辈的面没多说,只应下这句。

        司礼官提醒道,“陛下,皇后娘娘,吉时将至。”朱元璋站起身拍拍衣服,“走吧,也该告诉你祖宗们这桩喜事了。”帝后并朱标潇虹步行至太庙,早有一众官员相候。众人齐齐拜倒,“恭迎陛下。”朱元璋显得精神头十足,令诸人起身,“我家老大有了媳妇,这样的大喜事,也是时候给祖宗们汇报一番了。老徐,你往前站。”

        徐达谨慎道,“陛下,臣不敢。这是太子殿下和伯仁老哥家的正日子,臣不能喧宾夺主。”朱元璋满不在乎,大手一挥道,“你老徐和伯仁兄弟为我出生入死十数年,我早把你们当作我的亲兄弟。我的祖宗,便算是你的祖宗,有什么当不得的。”

        被强行塞了祖宗的徐达只好上前一步,“弟贺过大哥,得此佳儿佳妇。”朱元璋爽朗大笑,“正该如此。司礼官,开始吧。”在司礼官的指引下,朱元璋和马皇后在前焚香,朱标潇虹牵手跪坐。朱元璋冲天空喊道,“爹,娘,咱家标儿长大了,娶了媳妇,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爹娘,你们保佑重八,重八都知道,重八打心眼儿里感激你们。”

        马皇后扶朱元璋起身,低声安慰,“我知道你想念咱爹娘了,爹娘都在天上看着,为你能造福百姓高兴呢。”朱元璋用力憋回眼泪,不愿让老徐看了笑话,“秀英,咱都知道,可咱就是…唉,爹娘在的时候没让他们过上一天好日子,我这心里头实在惭愧啊。”

        徐达也笨拙地安慰,“大哥,叔叔婶子看到大哥一家人过得好,也能宽心不是。”朱标知道父亲触动心肠,正需要家人的宽慰,拉着潇虹上前,“爹,儿子虽然没有见过祖父祖母,从您的话语中也能够感受到,祖父祖母都是顶好顶好的人。您能让百姓们吃饱饭,祖父祖母便是心满意足了。”

        潇虹也帮腔,“父皇,阿标说得对,您如今励精图治,安抚百姓,就是对祖父祖母最大的回报了。”不料朱元璋立刻翻脸,“放肆!你个女人家,竟敢妄议朝政,看来真是标儿把你惯坏了。”潇虹二话不说,立时跪下,“儿媳知错,请父皇息怒。”

        马皇后扯扯朱元璋袖子,“重八。重八。”朱元璋方回头看她。“常丫头也是一片好心,对朝政上的事其实不懂什么的。这大好的日子,看把人家孩子吓得。”朱元璋缄默不言。朱标握紧潇虹的手给她传递力量,“爹,妍妍她只是想劝您做个明君,从不敢有干涉朝政的意思。”朱元璋这才熄了怒火,令潇虹起身。

        潇虹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喘息不得。她不过是说了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劝慰人的话,便惹来皇帝大发雷霆。是皇帝对后宫干政一事太过敏感,还是有心要敲打他们常家?不,不会的,父皇没有这么深的心思,父亲病逝,弟弟们还小不成气候,威胁不到皇权的。

        多亏了母后和阿标维护,才能逃过一劫。阿标。她能相信阿标么。潇虹和朱标一同长大,按理是最了解朱标性情的人。可是阿标当真能一直从盛怒的皇帝手下救出自己么,潇虹不敢保证。为今之计,只有谨言慎行,而这一点,自己做的还远远不够。

        夜晚的东宫,朱标拥住潇虹,“妍妍,我知道今日之事让你受了委屈。我明白你没有打听朝政的心思,父皇他只是被前朝外戚干政的事情吓怕了。”潇虹试探道,“妾相信阿标的能力,会让常家平安,百姓和乐。妾没必要干涉朝政的,阿标相信我。”

        朱标搂紧潇虹,有一下没一下打理潇虹的秀发,“妍妍,你没必要这般小心的。作为你的夫婿,我自然会保护常家。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岳丈的承诺。”潇虹被拆穿,不好意思道,“阿标…”朱标宽厚笑笑,“你是被父皇的举动吓到了,我都懂得的。”

        潇虹一点一点拉上被角,只露出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朱标学着潇虹的样子钻进去,忽地被潇虹抱住,梦呓般说着,“有阿标在,真好。”妍妍肯相信他,他自是不能辜负了这番信任,朱标在心底暗暗发誓。

        徐达归家,同妻女讲述祭告宗庙之事,末了还补充道,“皇上与我兄弟相称,真真是令我惶恐不已。你们是没瞧见,皇上呵斥常丫头的时候,常丫头被皇上吓得呀,立刻就跪倒了。”仪华愤愤不平,“亏得我还以为皇上会对常姐姐好,明明答应了常叔叔的。”

        徐达为朱元璋辩护道,“你们也要理解皇上的难处。现在提醒了常丫头,避免将来的祸事,对皇家、对常丫头都是有好处的。”仪华给了亲爹一记白眼,“您可算了吧,谁不知道您魏国公与皇上一同长大,打小儿便维护皇上。您说的话,有三分可信便不错了。”

        徐达径自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有三分可信便不错了?皇上英明神武,你爹作为臣子当然应该尽忠。”仪华赌气坐下,“可常姐姐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生受了这一遭。”谢氏不赞同地撇撇嘴,“你常家姐姐可不是什么都没做,大庭广众之下说错话,皇上要是不发声,不定其他人怎么有样学样呢。”

        仪华瞪大了眼睛,“娘,怎么连您也认为常姐姐说错话了。古时候的长孙皇后,能够劝谏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时更是出过力。常姐姐要是做了像这样的贤良女子,有什么不好的。”徐达和谢氏交换一个眼神,由谢氏开口,“大丫头,娘不是说女儿家不好。比起长孙皇后那样不世出的贤后,女子干政更多的是引发政治动乱。你熟读史书,应该明白这一点吧。”

        徐达点头附和,“你娘说得对。与其冒这样的风险,不如安心相夫教子,给天下百姓做个好榜样。”仪华起身踱步稍许,灵机一动,“爹和娘在家里还时常讨论朝政上的事,那又怎么说。”徐达语塞,“这,这不一样。”

        仪华不依不饶,“那为什么不一样。”徐达仰天长叹,“你爹我行军打仗,总要有个说知心话的人。私下里说说不妨事,何况你娘有时候真能开拓我的思路。”爹啊,女儿看到的您,和真实的您之间,到底差了多少。难怪您能常得皇上重用,能做您的女儿,是仪华的福气。

        马皇后褪下腕间翠绿欲流的手镯,“丫头,这镯子还是你父皇在我怀标儿的时候买给我的,现在我就正式把它送给你了。”潇虹诚惶诚恐,“这镯子对母后来说意义重大,儿媳实在不敢收。”马皇后拉过潇虹手臂,轻轻为她套上,“这可算是我传给儿媳妇的传家之物,将来还要你传给我孙媳呢。”

        潇虹勉强笑,这笑却未达眼底,“儿媳才嫁进来三日,母后便连孙媳妇的事情都考虑好了。”马皇后笑得畅快,“那时候义父刚把我许配给你父皇,你父皇就将孩子的名字想好了,他啊,心急得很呢。”潇虹听懂了马皇后的暗语,酸涩不已:难道皇家礼聘她做这个太子妃,不为赞襄内政,只为生儿育女么。

        潇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母后这么说,可叫儿媳好生吃味。母后莫不是为了抱孙子,才要儿媳进宫的吧?”马皇后避而不谈,单手指潇虹对女官抱怨,“瞧我这儿媳妇,竟还像未出阁时候,爱在我面前吃醋呢。”女官赔笑脸,“太子妃娘娘是和您亲近,才这般真情流露呢。”

        马皇后见潇虹发呆,催促道,“傻愣着做什么,好生看看,这镯子竟比上一只还衬你。”潇虹回过神,细细端详那手镯,瞬间爱不释手,“看来儿媳赠予镜静妹妹从前的手镯,竟是无意间做对了。这不,儿媳才送出去,母后便给儿媳补了更好的来。”

        马皇后忆及孙贵妃带镜静向她请安的画面,一时笑出声来,“还别说,镜静当时喜爱那手镯的样子呀,和你现在真是一模一样的。合该你们有缘分,做了姑嫂。”潇虹也笑,“从前和镜静妹妹一同嘻戏的场景犹在眼前,幸好做了母后的儿媳,还能与镜静常在一处。”

        马皇后拍案而笑,“这话可别叫标儿听见,不然又要埋怨你亲近镜静胜过他了。”潇虹掩袖而笑,“哪里有母后说的这般夸张,不过是打小儿一起长大,情分比旁人深一些罢了。”马皇后不赞同地摆摆手,“可不是这样,我生的儿子我清楚,他怕是随了他父皇,会疼媳妇呢。”

        我才没有母后那般的胸怀,容得下后宫这般多的莺莺燕燕,潇虹心中的声音叫嚣地厉害,嘴上却道,“那便借母后的吉言,若真有白首同心的一日,定来母后这里谢恩。”马皇后含笑点头,“肯定会的。眼瞧这天色也不早了,你这晨昏定省做罢,便回东宫去吧,标儿肯定等你等急了。”

        潇虹点头轻声应下,“儿媳不打扰母后了,母后好生安歇罢。”马皇后轻扬下巴,“去罢。”潇虹刚要跨过门槛,传来马皇后的声音,“记得给邓丫头捎个话,叫她别和老二走太近。”潇虹顿住,迟疑转身,“是。”想了想又道,“儿媳不明白,母后从前没有理会过我们玩闹在一处,如今怎么…”

        马皇后当潇虹的面,不好说的太多,只道,“年初你徐叔叔和邓叔叔俘虏了北元齐王的妹妹,听说有个小名儿叫观音奴的,你父皇打算把观音奴许给老二。”霖铃,霖铃怎么办,她是那样喜欢二弟,“母后,此事…当真一点转圜的法子都没有了么。”

        马皇后何尝不想霖铃给自己做儿媳,“你父皇称赞齐王扩廓帖木儿是天下奇男子,一心要招降他。你们也知道,你父皇脾气倔,决定下来的事没有谁能劝动。我劝过他,还惹来一通埋怨。”潇虹找回自己的声音,“二弟要是知道母后的一片关爱,大概梦里也会笑醒的。”


  (https://www.biqukk.cc/96288_96288733/1939790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kk.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kk.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