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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和敬


乾隆有些期待地打开达尔罕亲王的请安折,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喃喃道:“璟瑟该回京了……”这达尔罕亲王便是和敬公主璟瑟的额驸,曾养在宫中的色布腾巴尔珠尔。

        数日后,盛京的和敬夫妇便接到了圣旨,要他们回京。色布腾有些不解:“皇上为何突然让咱们回京?”和敬却不以为然:“阿玛怕是想念咱们了。近些年朝事越发累人,阿玛很难抽出几个月时间过来了。”色布腾也听说了京城近况,点点头:“那咱们把巴拜一并带回去吧,他还没去过京城呢。”和敬叹了口气:“离开京城时,额娘已然病重。却不料,咱们才有了巴拜不久,就传来额娘去了的消息。阿玛这两年很难受,性情大变,也不知如今身子骨怎样了。”色布腾拍拍和敬绞在一起的手:“皇上最疼你,想来咱们回去后能好些。”

        刚进学的永琮前往养心殿请安,在那里遇见了正与皇阿玛商议政务的嫡亲兄长——端亲王永琏。只见得皇阿玛似乎很是欣喜地念叨着“璟瑟”“回京”几个字眼,而永琏都有点迫不及待了:“终于能见到妹妹了!”永琮也乐得加入谈话:“咦皇阿玛,哥哥,姐姐真的回来了吗?她还会走吗?”乾隆招手示意永琮上前,一脸肯定:“当然是常住宫里了!永琮,你要不要搬到你姐姐宫里去毕竟你还小,总不好一直养在寿康宫吧。”

        永琏拆了台:“皇阿玛呀,您不是一直想劝妹妹搬进宫来吗?小永琮啊,看来你是要给咱们皇阿玛在妹妹那儿充说客咯。”永琮也不介意:“反正我也想让姐姐进宫。充说客也行,只要能留住姐姐就好。”乾隆瞪拆台的大儿子一眼,“永琮来皇阿玛这儿。跟皇阿玛说说,你打算怎么劝你姐姐?”

        永琮眨巴无辜的眼睛,“回皇阿玛,儿子会和巴拜外甥打好关系,只要巴拜外甥不愿意走,姐姐一定会留在宫里陪伴我们的。”永琏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乾隆纳罕,“永琏,发愁什么事情呢?和皇阿玛说,皇阿玛帮你解决。”永琏迟疑道,“妹夫终究是外男,不能留宿宫里。妹妹一个人进宫,怕是也会想念妹夫吧。”

        乾隆抚摸自己的眉头,“这倒是朕疏忽了。从前色布腾还小,当你的伴读住进宫里名正言顺。如今成婚,倒不好这般了。”永琏瞅机会进“谗言”,“皇阿玛,儿臣听说西藏那边又不安分了,您大可以考虑派色布腾去平叛。色布腾他对西藏的情形熟悉,想来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选。”

        妹妹,对不住了,为了哥哥的储位,先委屈你一阵。永琏默默对璟瑟抱歉。乾隆思忖片刻,“你舅舅为朕的江山出生入死这么多回,也该歇一歇了。色布腾初出茅庐,还是得选个有经验的将军带一带他。”言下之意便是允许永琏培植色布腾这一股科尔沁势力了。乾隆边想边敲打桌案,“永琏,你现在在礼部当差,迎接璟瑟的事情,你要上点心啊。”永琏不敢马虎,忙应下。

        “什么,阿玛派你出征西藏?”和敬匆匆接下圣旨回屋,还是细心的色布腾打赏传旨的公公。色布腾从后搂过和敬,“怎么,瑟瑟舍不得我。”和敬拍开色布腾乱动的爪子,“和你说正经事情呢。阿玛要我回京,却派你出征,他这是想干什么?”公主被皇上宠坏了,私下里说话也没个禁忌,色布腾暗叹。

        “瑟瑟,皇上好容易给我建功立业的机会,我们该感恩才是。”和敬炸毛,“感恩?好,就算是阿玛给你机会,主将也该是舅舅才对,干嘛派和哥哥不合的阿桂。”色布腾温言劝慰,“皇上要是真的让端亲王一家独大,恐怕树大招风,引得有心之人暗害呀。”

        璟瑟闷闷地,“是了,当年阿玛有心立哥哥为储君,消息被有心人知晓,哥哥不久便得了天花。那人我现在还没有找出来,不过应该和害死额娘的是同一伙。”色布腾知道璟瑟的固执,坚持认为先皇后是被歹人害死的。可没有证据,也没有怀疑对象,他们能怎么样呢。

        色布腾轻轻拥璟瑟入怀,“好瑟瑟,不哭了啊。哭花了眼睛,皇后娘娘一生气,晚上就不来看你了。”璟瑟破涕为笑,“说什么痴话。色布腾,你会想念我和巴拜的,对吧?”色布腾拍抚璟瑟后背,“我当然会想你们,盼望你们在宫里一切平安。宫中不比科尔沁,你天性率真,让你谨言慎行,是为难你了。好在皇上护你,我也放心。”

        永琏的福晋是琅嬅在世时和太后定下的,人选是太后的族孙女钮祜禄蓁蓁。是夜璟瑟如同小猫窝在色布腾怀里,永琏也拥着蓁蓁夜话。“明日璟瑟就该进宫了,这么些年不见,也不知她变成什么样子了。”蓁蓁目光流转,“和敬妹妹定是光彩照人,王爷有什么烦心的不成?”

        永琏把玩蓁蓁的秀发,“你只在成婚时见过璟瑟一面,不了解她的性子。她当年可是皇宫里的小霸王。”蓁蓁声线婉转,“王爷不是唬我的吧?皇玛麽总是夸和敬妹妹是贤女呢。”永琏拥住蓁蓁,“哪里舍得骗你。璟瑟她早年胡闹得很,爷出天花之后她就稳重多了。”蓁蓁轻笑,“看来和敬妹妹很在乎王爷。”

        是啊,璟瑟小时候最粘他这个嫡亲的哥哥。他们俩年岁仿佛,一人一边窝在皇阿玛身侧启蒙。如今自己却害得璟瑟夫妇分离,真是混账。蓁蓁抚平永琏眉头,“王爷这是怎么了?和敬妹妹回京,对爷来说是件喜事啊。王爷莫不是白日里在礼部忙坏了?”永琏本以为在宫中这许多年,早已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白天被皇阿玛看穿,晚上又被蓁蓁看穿,他可真够失败的。

        永琏捉住蓁蓁滑腻的小手,“正是呢。本来以皇阿玛的心意,璟瑟回京的仪式该是越隆重越好。只是君臣有别,别害璟瑟被御史弹劾了才好。”蓁蓁从记事起就养在太后的寿康宫,耳濡目染学到许多东西,“皇阿玛还不算猜忌王爷,王爷在办事时礼贤下士,有不懂的阿玛会帮您的。”蓁蓁的阿玛是太后族人、礼部尚书钮祜禄讷亲。

        是夜乾隆歇在长春宫,半梦半醒之间有一女子翩然而至,恍若仙人下凡。“琅嬅,是你么?”乾隆披衣起身,追寻一方倩影。琅嬅掩袖拭泪,白衣飘飘,水汽氤氲,“夫君,我来寻你了。听说你把璟瑟召进宫了?”乾隆喜极而泣,“琅嬅,真的是你。”乾隆伸出手去够琅嬅,却扑了个空。

        和敬不敢贪睡,早早起身送色布腾出门。色布腾披上披风,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马上。和敬看痴了色布腾英姿焕发的模样,“好生为皇阿玛办差,我会照顾好巴拜的。”色布腾目光流连,“听公主吩咐。公主,我出发了?”和敬愣愣地,“去罢,也记得爱护自己。”

        流云扶了和敬回房,“公主,该进宫了。”和敬挑挑拣拣,选了一套蒙古风格的正装,“小孩子最是长得快,也不知我还能不能认出来永琮。”流云细心安慰,“公主放心,端亲王和七阿哥站在皇上旁边,保准您能认出来。”和敬忧色稍散。

        乾隆眼底发黑,由永琏永琮一左一右守候。乾隆脚下生风,一众莺莺燕燕追得好不辛苦。永琏扶住乾隆,“皇阿玛,您若是乏了,不如先回乾清宫歇着吧,和敬妹妹这儿有儿子招呼。”乾隆拍开永琏伸过来的手,“你小子是存心想朕挨你额娘的骂。朕多长时间没见璟瑟了?这点路算什么,朕年轻时候和你额娘走南闯北…”

        和敬行至宫门口下轿,满目怆然,物是人非。“阿玛等急了吧,是女儿不好,让阿玛担心了。”乾隆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琅嬅向自己走来,老泪纵横,“没事儿,没事儿,璟瑟你能回来,阿玛已经很满足了。”永琏帮腔,“是啊妹妹,你都不知道皇阿玛有多想你。就为了迎接你,哥哥我可忙了好些时日呢。”

        和敬亲亲热热挽上乾隆胳膊,“阿玛,女儿这次回来,给您和兄弟们带了好多草原的东西。阿玛您可要给女儿这个面子,品评一番啊。”乾隆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璟瑟惦记阿玛,阿玛当然得尝。”和敬又转向永琏,“妹妹还未贺喜过哥哥,年少有为,这就封了亲王,比妹妹俸禄还多。”

        乾隆含笑看一双儿女你来我往地斗嘴,嫔妃有心讨好和敬,也插不进话去。和敬牵过巴拜,“阿玛,这就是您的外孙巴拜。巴拜,来给郭罗玛法请安。”巴拜乖乖巧巧,“巴拜给郭罗玛法请安。郭罗玛法,巴拜听额娘说,您可是大清的第一巴图鲁呢。”

        乾隆仰天大笑,“第一巴图鲁?你还真是你额娘的孩子,跟你额娘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和敬目光在人群中打量一圈,永琮心知姐姐在找自己,不知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姐姐,永琮好想好想你。”和敬抚摸永琮的头,“小永琮,姐姐也很想你啊。你有没有好好听阿玛和哥哥的话,认真念书?”永琮用力点头,“有的有的,姐姐,皇阿玛说额娘是才女,姐姐又随了额娘。不如姐姐来给永琮辅导功课吧?等永琮学会了,也会好好教给巴拜外甥的。”

        和敬轻笑,“既然你说姐姐像额娘,那你应该知道姐姐给人辅导功课比阿玛还严,你可想好了?”永琮求助般地望向永琏,永琏轻轻点头,这小动作自然没有瞒过和敬。永琮似下了好大决心,抽抽噎噎地,“永琮记事儿的时候,额娘已经香消玉殒了。永琮有看过额娘的画像,记忆里额娘是个很温柔的女子。”

        永琮这一哭,惹来乾隆永琏并和敬伤心,其中又以和敬为最。乾隆恍神,“是啊,你额娘她最温柔了,又贤惠,又能干,真的是无人能及。”在场妃嫔脸色青青紫紫,和敬将这些尽收眼底,“阿玛也莫要太伤怀,仔细身子要紧。永琮,姐姐答应你,给你辅导功课就是了。”

        乾隆附和,“永琮,你姐姐事情多,可要好生听话,别给你姐姐添乱。”和敬摆摆手道无妨,“左右女儿这次就是回来探亲的,能有什么乱子?永琮尽管来找姐姐就是。”乾隆反驳,“那怎么行。朕本想让你帮忙打理后宫事务,只这些还不够你操心的?”和敬吃了一惊,“协理后宫?阿玛,您不是同女儿玩笑的吧。”

        乾隆瞪了和敬一眼,“什么玩笑,阿玛是和你说认真的。难道你不愿意替阿玛分忧?”和敬端正地行了个礼,“阿玛既然是认真的,那么女儿也认真地回复您。为父母分忧,本是女儿的责任,女儿自然不会推脱。只是后宫一众嫔妃都算是女儿的长辈,女儿不好插手。”

        乾隆吹胡子瞪眼,“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在你耳边嚼舌头根子了?什么长辈,哼,朕,太后和富察家的人才是你的长辈,其他人都不必顾忌。”和敬等的就是这句话,“阿玛,您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女儿更要好生帮助您了。”乾隆转怒为喜,“还是朕和琅嬅的女儿最贴心了。好了,朕和自己家人说说话,无干人等都退下吧。另外,传傅恒来见朕。”

        宫苑深深,和敬随父兄七拐八绕,惊讶道,“阿玛,这不是去长春宫的方向么?女儿听说,阿玛您把长春宫封起来了…”乾隆有些不满,“有什么话就说,别学得跟她们似的吞吞吐吐。朕这女儿从前那般活泼,怎么去草原住了几年反倒和朕生疏了。”

        和敬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哥哥提前嘱咐了嘛,说阿玛是一国之君,说话要有点分寸。”和敬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永琏,永琏对上乾隆的目光,大呼冤枉,“妹妹从小就爱往我头上泼脏水,皇阿玛您不是不知道。天地良心,儿子只是怕妹妹遭御史弹劾啊。”

        乾隆心里已有些心疼懂事的大儿子,嘴上却不怎么饶人,“哦?朕只知道,璟瑟唤朕都是阿玛,你唤朕都是皇阿玛。”永琏极力争辩,“皇阿玛您真是偏心到没边了,明明儿子这是守规矩懂礼节,您却只看到妹妹的好。”永琮毫不留情地“背叛”了教导自己几个月的大哥,抱住和敬的腿撒娇道,“哥哥坏,永琮要姐姐。”

        本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画面,怎么心中像是被挖了一个洞,无论如何也填不满。乾隆心绪起伏,兀地喷出一口鲜血。永琏和敬反应迅速,立时搀住乾隆。和敬不解,“阿玛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永琏无奈地叹口气,“自从额娘薨逝之后,皇阿玛便成了这个样子。”

        和敬毫不客气地瞪向永琏,“我不在京城,你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阿玛。”永琏大呼冤枉,“我怎么没有劝过,可皇阿玛放不下政事,常常伏案到深夜,又总觉没有好好待额娘,才成了这样。”永琮也附和,“姐姐,哥哥有提醒皇阿玛的。只是皇阿玛要哥哥代批奏折,哥哥说不敢擅专,这才让皇阿玛受累。”

        代批奏折,四个字在和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和敬并非毫不晓事的女儿家,只是为了讨乾隆的欢喜,顺额娘琅嬅的心意才这般。和敬明白代批奏折的分量,先是窃喜阿玛对哥哥的信任,又是一惊。富察家富贵至极,阿玛当真不是心生警惕有意敲打么。不然,哥哥何以拒绝。

        和敬按下心中百转千回的念头,同永琏一起将乾隆扶到长春宫正殿歇下,又派流云传召太医。永琏要拦,“还是让我的侍从去罢,流云久不在宫闱,怕是不熟悉路了。”和敬嗔道,“你可别小瞧了我这丫头的记性。流云可是额娘一手教导出来的人物,很得额娘欣赏呢。”永琏只得妥协,“罢了,说不过你,由她去吧。”

        “夫君,纵然政务繁忙,也该顾念自个儿的身子才是啊。瞧瞧,又不让人省心。”琅嬅为乾隆搭上披肩。乾隆这回长了教训,拽住琅嬅袖子,哀哀戚戚地,“琅嬅,你儿子不孝顺,眼瞧他阿玛劳累,也不知分忧。”琅嬅轻笑一声,“夫君何必烦心呢。永琏这正是孝顺君父的表现啊,不敢僭越嘛。”

        乾隆又不是滋味了,“琅嬅,你都不在意我了。”琅嬅柔柔笑着,“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乾隆委屈巴巴地,“我上次唤你,你不理睬;拿永琏说事,你才肯多与我说几句。”琅嬅指尖轻挑,“夫君又冤枉我了,人鬼殊途,相逢恨晚。此地不是久留的地方,我不在的日子,夫君可要多加保重。”言毕又悄然飘远。

        乾隆抓住和敬手腕,“琅嬅?”眼睛渐渐睁开,神思恢复清明,“原来是璟瑟丫头啊。”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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