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把刀，捅谁好呢
村长家最成才的长孙——彦太郎，生病了。
他病情恶化很快，不过是从武家回来探亲的三两天，就已经发展到了药石罔医的地步。
他的父母亲人悲痛欲绝，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后来，还在旁人的提醒下，他们才想起来被关在神社里玉。
虽然巫女说她身份存疑，但她实实在在救了圭那孩子的命，并不仅如此，还在巫女断言说胳膊接不上后，成功保住了他的胳膊。
前几天见到的时候，圭已经能恢复如初，与正常人无异。
念及此，村长一家人再也顾不得迟疑，背上彦太郎，风风火火奔向神社求救。
然后——
就警觉的巫女一家被拦下。
两拨人发生冲突，推搡争执之间，很快便没了分寸。
“你能救吗？！”
“不能救就滚开！”
男人愤然甩开只会拉扯自己的废物巫女，自家孩子危在旦夕，身为父母的根本听不进去劝，只仿佛仇敌般瞪她，“别来妨碍我，你个废物！”
日暮篱被甩得一个踉跄。
如果不是被犬夜叉即使扶住，她已然摔在地上。
女人也在旁求她别添乱：“日暮大人，您也有自己的孩子，还求您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即使玉大人真的如您所说那般危险，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心甘情愿。”
别说巫女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玉大人是怪物，就算她真的是怪物，又如何？
只要能救回自己的孩子，就算把灵魂出卖给妖怪，她也在所不惜！
日暮篱悲伤不已。
然而，最令她伤心的，不是村民愤怒谴责的眼神，而是村民脱口而出的恶言。
“谁也不许去！”
就在村民硬闯之际，诸叶飞身越至通往神社的台阶，怒喝一声，悍然拔刀出鞘，闪着森森寒芒的刀尖，距离那群闯入者眉心不过寸毫。
她居高临下。
棕色瞳仁冷冷睇着这群不知死的村民，身体里四分之一的妖血因为先前一幕在沸腾。
也不怪她生气。
自巫女枫婆婆死后，她母亲和铃姨，就承担起了原本不属于她们的巫女责任。
一直以来尽职尽责，庇佑村子无灾无祸，
然而，如今这群村民，只是因为自己意愿无法实现，就将无能为力的怒火，迁怒到她母亲头上，肆意推搡拉扯她早已不复年轻的母亲。
只要一想到母亲差点因为这样一群不知感恩的村民受伤，诸叶就再也冷静不下来，盯着他们的眼神如野兽一般，周身也蔓延出出恐怖气息。
村民一时为之所慑，纷纷愣在当场。
“诸叶！”
见状不妙，犬夜叉紧张叫出声。
自己的孩子与村民发生争执，是已为人父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到的。
“诸、诸叶……”
日暮篱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虚弱靠在犬夜叉怀里，一脸心有余悸，好半晌，她才咽了口唾沫，从手脚发软的状态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别担心，我没事，犬夜叉保护了我，而且……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原谅他们吧，他们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痛苦的事实而已……”
“母亲，就是因为你太善良了，他们才敢这样对你！”
诸叶不由为母亲抱不平。
可终究，她也无法违逆母亲的意思，只得咬了咬唇瓣，不甘地扫视着下方村民，收刀回鞘：“我母亲说过了，神社里的那家伙，是不祥之物。擅自借用她的力量，只会招致不幸！你们不相信我母亲，偏去信那些谣言，甚至，还因为母亲她治不好彦太郎的肠痈，就对着她肆意打骂！”
“还请你们扪心自问，我们一家人在这里生活的这么多年，可曾亏待过你们半分？哪次不是村子里有事，我们就又出人又出力的？可你们现在竟然……简直、简直就是一群白眼狼！”
“滚开——”
男人没心情跟她废话掰扯谁对谁错，直接粗暴撞开碍事的她，背紧孩子就往神社里冲。
诸叶猝不及防，被撞了一个趔趄。
所幸，她身体里四分之一的妖怪血统发挥了作用，让她没有摔入阶梯旁的灌木从。
“我说了不准去！”
诸叶怒了，猛地拽住男人手臂。
“……夫、夫君？”
男人恶狠狠瞪着诸叶，双目赤红，怒意扭曲了他的五官，嘴里却冷静地对妻子道：“别管我，你先走！找到玉大人，求她出来救彦太郎！”
女人泪如雨下，不敢停留，闷头往前冲。
“我说你能去了吗？”
一次两次被无视，诸叶彻底愤怒，伸手就去拉那个女人。
然而，这次，她没成功。
男人凶相毕露，一手背着彦太郎，一手从身后死死勒住她脖子，不许她靠近自己妻子分毫。
而原本那些被她声势威慑住的村民，也在彼此对视后，纷纷下定决心，一个接一个扑上来！
“该死！！”
诸叶被扯入泥潭，根本无法在不伤害道村民的情况下挣脱。
“诸叶！”
犬夜叉和日暮篱担忧大叫。
然而，阻止他们的村民太多了。
犬夜叉要护着日暮篱不被愤怒的村民伤到就很难了，根本靠近不了被村民包围起来的诸叶。
混乱中，不知是谁死死咬住诸叶的手，让她吃痛放开男人，男人趁机背着孩子就跑。
村民愤怒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村子不欠你们这群妖怪的！”
“没错，你们的确庇护了村子！可我们也一年四时供奉，拼尽全力给你们提供我们所有的最好的一切！”
“你们能力有限，救不了我们的孩子，原也不怪你们，可你们用莫名其妙的理由，不许我们向玉大人求救，还让我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这、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还有人忿忿叫骂：“如此残酷冷血，我看你母亲根本不是桔梗大人的转世，而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怪转世才对！不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比完全的妖怪还要无情的女儿！”
“不准污蔑我母亲！”
诸叶怒上心头，愤然掀翻一群人，但很快又被更多的人阻拦。
拉扯踩踏间，摔倒的村民发出吃痛的惨叫。
所幸，很快就被受伤比较轻的村民拖出人群，免得伤得更重。
他们神情恍惚。
望着那个发狂的妖怪之女，沾血的脸上说不出是悲愤，还是凄凉，终是怔怔流出泪来。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哈哈哈哈……”
有人失望至极，仰天笑出声，“可悲啊，多么可悲啊！我们自己供奉的巫女一家人，不仅对我们大打出手，甚至，还想要夺走我们孩子的命！”
有人心有戚戚：“这是我们跟妖怪为伍的报应吗？”
“可不就是报应！！之前，有路过的和尚忧心忡忡提醒我，跟妖怪混居，非长久之计，久则生怨。可我贪图妖怪力量带来的便利，不仅没听，还把他撵走了，如今，被妖怪反噬……只是、只是这个报应为什么要落在无辜的孩子身上啊？！如果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子身上好了！别伤害我的孩子们啊！”
“如果、如果……桔梗大人和枫婆婆还活着就好了，她们都是为了村子奉献一生的巫女，绝对不会像日暮大人一样，让我们遭受妖怪的欺凌。”
……
……
“这是怎么了？”
眼见事情发展到一个绝妙地步，玉施施然从朱红色的鸟居后现身。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有着异样的魔力，顿时让闹成一团的众人立刻按下停止键，轻松控制住了事态发展。
“玉？！”
“啊，是玉大人！！”
“滚回去，怪物！谁准你出来的？！我之前说过吧，只要你踏出神社半步，我就会用手里的俱利伽罗丸把你撕成碎片！”
迎着众人或复杂、或惊喜、或厌恶的视线，玉神情自若，静静站在鸟居之下。
盛夏午后的风，从山道自下往上而来。
那身不甚合身的白衣绯袴，被山风鼓起，向后飘飞，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凌风而去。
好心拉架，却被啐了一脸，玉也不生气，她只是微微歪头，俯视着那个明显在迁怒自己的少女，慢悠悠竖起一根中指，耐心跟她摆事实、讲道理：“第一，我在鸟居之内，并没有离开神社范围；第二，我不叫怪物，我叫‘玉’；第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一味憎恶怨恨别人，而忘记自己正在做什么……诸叶，你该松手了，再继续下去，那位村民的胳膊就会被你生生捏碎。”
诸叶被她指教的态度憋得脸色发青。
玉不疾不徐，刚要竖起第四根手指，洗旧的绯袴却被人用力扯住。
“求求您！”
“求求您，救救彦太郎！”
不知何时爬上台阶的女人，宛若看见了救星，三步并两步冲她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与青石台阶碰撞，发出清脆的骨响。
而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双手死死揪着玉的袴角不放，急切哀求：“之前，圭那孩子，被路过的武士试刀，幸亏您及时路过，才能不仅保下了他的性命，还让他的断臂恢复如初！”
“玉大人，求您也看看彦太郎吧！”
“他从小就是个吃苦上进的孩子，付出了很多努力，才得以被继国家选中，成为一名武士！如今，他好不容易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却因为这场疾病，所以的一切都将化作泡影！我不甘心啊！玉大人，求求您救救他！”
“只要您能救他，无论需要我付出什么都可以！哪怕夺去我的性命也无所谓！求求您，求求您了，救救他吧！”
玉被扯了一个趔趄。
原本有些不开心，但很快，那丝不虞就被母亲的觉悟所动容。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将女人搀扶起来，直到她可以站稳，才松开自己的手：“别哭。你们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给了我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一直都很感激，所以，不需要求我，只要你们不嫌弃我没用，我就会尽我所能，去拯救我能拯救的任何人。”
“那孩子呢？”
“让我看看。”
女人喜极而泣。
一边受宠若惊地不停道谢，一边让开位置，让自己的丈夫过来，把孩子交托给她。
玉试了试彦太郎脉搏，又摸了摸他腹部，不消片刻，便他的病情心里有数。
“别担心。”
玉将女人搀扶起来，直到她可以站稳，才松开自己的手，“问题不大，只是肠痈没得到及时治疗，拖得时间有点久，使得湿热内阻，败血浊气壅遏，病情才变得严重起来。”
“你是个令人敬佩的好母亲。”
“而我，也听到了你的请求。放宽心，我一定回报你的信任，尽力把他治好！”
肠痈。
又叫阑尾炎。
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
即使放在医疗技术更加先进的现代，患者都有死于阑尾管腔堵塞，引起的感染性疾病的可能，就更不要说不具备开刀条件的战国时代了。
尤其，那孩子已经出现腹腔肿物，且伴有持续性高热不退。
这代表着彦太郎已经回天乏术！
日暮篱很清楚这个事实。
所以，她忍着身体上被村民推搡出来的疼痛，安抚过自己怒不可遏的女儿后，就随着众人进了神社。
她也想看看，那个家伙到底要怎样治疗已经发展成重症的肠痈。
“她太狡猾了。”
日暮篱微微抿唇，眺望那个被众人簇拥中间少女，“上次，我察觉到了四魂之玉的气息，只可惜存在时间太短。”
“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确是使用了四魂之玉的力量，才能救下那个本该断臂的孩子。至于这次……说不定我可以趁她再次使用四魂之玉之际，直接抓住她的狐狸尾巴！”
这样想着，日暮篱攥紧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一旦确定她的身份，无论犬夜叉和铃再怎么求情，自己都绝对不会放过她！
四魂之玉已经彻底消失了。
而已经消失的东西，绝不应该重现于世！
玉似有察觉。
她脚步微顿，侧过头，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越过人潮，精准与窥探者四目相对。
——是日暮篱。
玉露出“果然如此”表情，接着，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神仓皇躲闪的巫女。
她已经显出老态。
肉、体不复鲜活。
容颜渐渐枯萎。
就连那满头青丝，都开始染上衰老霜色。
而与之相对的是，她身旁的半妖，依旧是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
他们站在一起，不像夫妻，更像祖孙。
“不知道，寿命已然将要走到尽头的她，是否还有勇气说出‘我比不上桔梗，因为我还活着’，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无病呻吟？”
念及此，玉内心就跟猫儿抓般，再也维持不住善人的表象。
只见，她微微张开嘴巴，绯樱般的红唇翕动，冲远处的日暮篱无声说着什么，之后，便施施然转过身，不紧不慢踏入正殿，只留给日暮篱一道耐人寻味的恶劣微笑。
日暮篱不明所以。
下意识学着她唇齿的开阖的力度，不停尝试复制，神情困惑，直到某一刻，瞳孔受惊般缩成一点！
她在说，“别急，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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