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就是想杀我
玉的声音清澈柔和，却莫名有着比夜色更加幽暗的意味，勾得人心浮动。
“再者说，妖怪闯入村子欲行不轨，反被受害者杀害，这不是很公平的事吗？”
“你在准备来欺负我之前，就应该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人类可不是山间懵懂无知的野兽，只能任由你等肆意杀戮拿捏，却根本不知反抗为何。”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么简单的道理，纵使你只是条杂毛畜生，应该也能理解吧？”
“还是说……”
“在你眼里，人类就是卑贱懦弱的生物，即使面临着妖怪的欺辱残害，也不可以还手？”
说着这里，玉异于常人的桔梗色眼瞳乜斜而来，半嗔半笑，“我不是很懂你们妖怪，可你啊，真的好不讲道理！”
钢牙没有跟她打哈哈的意思，神情倨傲，目光睥睨：“我们妖怪生来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就是比你尊贵！但凡践踏了我们妖狼族尊严的人类，就都是我们的敌人！把我同伴还回来，或者死！”
汹涌的杀意，再次从他身体里喷涌而出！
夜幕里，隐隐可以听到起此彼伏的狼嚎声，
很显然，他还有外援。
这个事实，让村民又惊又怒。
就连原本无所畏惧的继国家侍卫，此刻眼神也凝重起来。
他们并不畏惧为了主人献出性命，只害怕自己实力不足，无法护主人安全。
“钢牙！”
日暮篱刚从震撼人心的名字里回过神，就听见了钢牙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宣言，急忙打断他将所有人推到他们对立面的行为，“你怎么可以因为一个人做错事，就迁怒所有无辜的村民？！”
“他们什么都没做，什么也都不知道，就要被你记恨，岂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们都是朋友，有什么话，你不能好好讲？而且，万一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怎么办？你冷静一点，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讲清楚，也免得伤害了无辜的人……”
对于日暮篱的话，钢牙倒是听进去了，他思忖片刻，抬手直直指向廊檐下的玉，坚持自己的要求：“把她交出来！我要跟她单独谈！事情结束后，我保证不会迁怒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然，我妖狼一族势必要让这个村子付出代价！”
舍一人，救众人；还是一人不舍，众人同罪。
这是个问题。
众人陷入迟疑，玉却自觉替大家做出决定。
“这件事，由我而起，那就让我来解决吧。”
她裹着继国严胜的羽织，分开人群，款款走下台阶，“我会跟你走，作为交换，不管最后你觉得我到底无不无辜，都不准对着村子里的人出手。”
“我们之间的仇恨，要终结，也只能终结在我们中间，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钢牙冷笑：“放心好了，只要你不再动用那份奇怪的灵力，没有谁愿意吃没滋没味的人肉。”
玉放下心来：“这就好。”
“玉大人！”
“玉大人你不能去！他们是不讲道理的妖怪！原本就是为了杀你，此番又怎么会再放过你？！”
“日暮大人，身为巫女，难道你真的要眼睁睁玉大人被妖怪吃掉，才愿意动用你的能力，来保护大家吗？”
“别求她！你刚刚没听见吗？妖怪原本就是她驱使的！”
村民有缄默默许的，自然也有为她抱不平的。
闻言，日暮篱脸色更加苍白，她急忙辩解：“我没有！钢牙他只是想搞清楚自己同伴的下落而已！只要她是无辜的，钢牙就不会杀了她！而且，在很早之前，钢牙就已经答应过我，他们不会随意吃人了，请你们要相信我！”
然而，她的话，却只让村民抵触的情绪更加剧烈，下意识远离她。
“天哪，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日暮大人难道真的是年纪大了，被妖怪迷惑心智了吗？竟然这么相信妖怪……明明那妖怪都在她眼前说出要把大家都杀了的话，她竟然……”
“我看，她可能真的是哪里来的妖怪的转世吧。不然，我实在不能相信，桔梗大人的转世，竟然能说出这种可怕的话！”
“我也是……”
……
……
“玉。”
继国严胜拉住与自己擦肩而过女子，命下人找来舒服的木屐，给她穿上，做完这一切，才重新望向她那双看不出喜怒悲欢的紫蓝色眼眸，“我会接你回家。”
“……真的？”
“嗯。”
继国严胜予以肯定回答。
玉深深回视着他，片刻后，她很轻很轻的笑了，握住他拉着自己的手，指尖调皮地挠了挠他掌心，在被他攥住之前，灵巧收回袖里：“我等着你……严胜，我会等着你带我回家。”
说完，她还冲一本正经的继国严胜眨了眨眼睛，转过身，跟在妖狼族身后，缓缓消失在漆黑化不开的夜色里。
继国严胜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不由捏紧掌心，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触感，许久之后，他才沉声开口：“此番一行，我的确涨了不少见识，只是，我有个疑问，希望能得到村长解惑。”
“您、您请讲。”
“这个村子，究竟是人类的村子，还是妖怪的村子？村子的巫女，究竟是为了守护人类存在，还是为了保护妖怪而存在？你们究竟是武藏国的百姓，还是妖怪的眷属？”
继国严胜询问的声音很平静，却直接让村长瑟瑟发抖，不顾形象地跪倒在地，叠声请罪，冷汗顺着他颤抖的下巴流了一地。
远离村子的荒原。
草浪起伏中，隐藏着无数双发光的眼睛。
——是狼。
有人形的，也有兽形的。
玉逐一打量着，耳畔突然传来钢牙不耐烦的声音，“好了，把我的同伴交出来，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玉收回视线，笑盈盈斜睨着不远处的人形畜生，桔梗色的眼瞳闪动着奇特的光。
“笑什么笑？！”
钢牙危险地眯起双眼，“我跟那只笨狗可不一样，不会轻易被你蛊惑！但凡杀了我同伴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却只是笑着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须臾，精致姣好的脸上浮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什么嘛，原来不是狗啊！突然闯入我就寝的地方，我还以为哪里来的丧家之犬呢。”
“你果然看见它们了！”
“嗯！”
澄澈明净的月色下，玉双手交叉，反抻过头顶，开始慵懒地伸起懒腰，仿佛看不见狼群正在逐渐逼近的姿态，“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进入我的地盘不说，还冲我狺狺狂吠……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嚣张的狗……啊，对不起，是狼。”
钢牙一众神情冰冷。
玉道完歉，又自顾自幽幽叹息：“不过是只肮脏下贱的杂毛小畜生而已，却妄想跟我叫板，呵，这可让我有点不高兴！”
“虽然我一直在告诫自己，我是人，不能跟畜生一般计较，可心里却憋屈得难受，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啊？”
“我第一次做人，凭什么要委屈高贵的自己，去成全只不讨喜的小畜生呢？”
“畜生，就应该有畜生的样子。”
“所以哦……”
“我就纡尊降贵，好好跟它们掰扯了一番对错，而它们，也痛哭流涕地向我认错，求我原谅它们。”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不妙的预感在钢牙心底翻滚。
玉突然停下舒展身体的动作，揶揄的眼神逐一扫过不远处的畜生们，双手合十，微微歪头，侧脸贴在左手手背，冲他笑得温柔无害：“你猜？”
钢牙眸光一厉，脸上露出被戏弄的不虞。
他瞬身上前，宛若精铁铸就的妖指死死扼住玉的脖子，轻易将她高高举起：“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再不交代，我就默认你杀了我的同伴。到时候，杀害我同伴仇，毁坏我妖狼族圣物的仇，我都会一点点跟你讨回来！！”
说完，在她将要窒息之前，狠狠甩在地上。
玉摔在地上，柔弱的人类的身体让她眼前一黑，好险没昏厥过去，所幸，新鲜空气及时一股脑涌入气管，撕心裂肺的呛咳，让她勉强从剧痛中维持着清醒。
“快说！”
钢牙驱使狼群靠近，“不要再让我提醒第二遍。”
玉肘臂抵在地上，因为咳嗽，口腔里逐渐蔓延出甜腥之气，急促的喘息让她声音虚弱发抖：“你是真的想杀了我吧？不……应该说你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我，是这样吧？”
钢牙不耐烦：“快点交代，我或许可以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还是说，你骨头就那么硬，非要品尝被狼群一点点撕碎的感觉？”
“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迁怒我。”
玉低垂着头，仿佛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双手抱在胸前，背对着他缩成一团，单薄的脊背瑟缩颤抖，“平日里，我鲜少跟畜生来往，根本不可能有得罪你的机会。”
“而你的同伴之所以会死，完全是因为你的鲁莽，你应该怨恨自己才对。再不济，你也应该怨恨提供给你错误讯息的那个人，为什么非要来追着我不放呢？”
“因为我最弱小吗？”
“还是因为我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就能心安理得迁怒怨恨我？”
钢牙没有被她狡辩迷惑心智，而是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睥睨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果然是你杀了我的同伴！”
“没办法啊。”
玉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个柔弱无助又可怜的人类孤女，面对狺狺狂吠的小畜生，自然害怕地不行……等我再次睁开眼，它们就都死了。”
“不过，虽然它们是死在我手上，可如果不是你擅自插手我跟日暮篱的事，让好好一只狼，去做日暮篱的狗，它们又怎么会白白丢掉性命呢？”
“钢牙，都是你自大狂妄，才会导致它们死掉。”
“你最该怨恨的人，恰恰就是你自己哦……”
“住口！！”
钢牙暴呵出声，打断她鼓动人心的话语，“之前，我们之间或许没有什么仇怨，但当你擅自对我的同伴出手之后，我们就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我是妖狼族的首领，绝对不会原谅任何伤害胆敢我同伴的人！”
“无论是……任何人！”
钢牙居高临下，冷睨着似乎在瑟瑟发抖的玉，挥了挥手，残酷无情地决定了她的命运：“死吧，下地狱给我的同伴们赎罪！”
狼们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在月色下，闪着森寒的白芒，它们嘶吼着、嚎叫着，径直向玉扑去。
刹那间，鲜血飞溅！
浓郁的血气，伴随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声，充斥夜色下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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