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破碎的世界线（一）
雨夜，雷电，飓风。
超过一百分贝的巨大声响贯穿夜空，倾盆涌下的暴雨在地面淅沥成蜿蜒的河流。天地间被白色的瀑面所掩盖，隔离了这片庞大又渺小的基地。
对于许多事物而言，这是悄然发生的好时机。
“嗒，嗒，嗒。”
披风上淌下繁重的雨水，笔挺的军靴踏入潮湿的走廊，径直走向尽头的那间房屋的人墨色的眼眸中深不见底，就连破碎夜幕的锋利电光也未能在那片深渊内留下痕迹。
未曾回头的身后，七零八落的守卫躺倒在地，收刀入鞘的青年一言不发地跟在对方身后。闪电映亮的图景下，他赤色的发尾在衣领旁收束。
“……就到这里吧。”
波澜不兴的话语落下，条野采菊收住微不可闻的脚步，安静地找了一片墙面靠在其上。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发生了改变的——
靠在墙上的青年睁开了双眼。
同为墨色的眼眸干净、纯粹，和这个人看去格格不入，却又契合无比。
其间的探究和提起的趣味追逐着身前的少女，一直进入到那间屋子的房门后。
上面的红灯亮起已经很久了。
……
柒夜莉丝推开手术室的门，再听它缓慢而沉闷地在自己身后合上。这间房屋内空旷而寂静，其建筑的牢固程度甚至完全隔绝了外界的雷声。
这处基地内的一切供电拥有独立的系统，因此理论上来说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故，都不会出现断电的情况，然而这里却是一片漆黑。
从加厚的钢化玻璃外偶尔透过的一两道白光明明灭灭地破开室内的沉寂，银发的少女抿唇向前走去。前面是一片曲折的屏风，而她要找的人——
就在那片屏风后的手术台上。只能看见一具安静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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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前。
“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你这样贸然地就要进去，可是要遭处罚的哦？”
叹着气的青年“迫于恶势力”走在柒夜莉丝身旁，“好言规劝”着不知为何一反常态的人。
[终于出现什么值得探究的事情了吗？]
“哪怕烨子小姐再喜欢你，也不可能在这方面维护你的。——你对自己要遵守的规章应该很清楚才是吧。”
[所以究竟是什么能够带来这样的影响，还真是让人好奇呢。]
“我有点担心被追责……可以的话还请不要带上我，谢谢。”
[路上的监控应该还没到轮换的时候吧？居然也不选一个好时机——不过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新奇。]
……
就在刚才，条野采菊应敲门声打开了房间门——虽然他早就听见了对方的脚步，然而在事件正式开启之前，他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
准确地说，这场从傍晚的气压就开始低沉的暴雨，引得他对在这种时候的行动减少了几分意愿。过于嘈杂的声音与雨幕激起的水腥味、潮湿的空气简直是对听觉、嗅觉和触觉的降维打击，算得上是他最不喜欢的事物。
不过这对他来说，充其量只是“不喜欢”，在实力方面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接受过强化手术的身体本就超出常人所能想象的边界不知凡几，更不用提他本身就具有的“优势”。
“柒夜小姐？还真是难得啊，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柒夜莉丝看向给自己开门的人。青年赤色的发尾半隐在雪色的毛巾之中，双眼轻闭，略微歪向门边的面容上一脸无辜——结合他身上的浴袍来看，显然是刚刚洗完澡。
更准确地翻译来说，就是一副“现在不方便，请勿打扰”的样子。
柒夜莉丝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再回落，一直到看见他腰间系的那个漂亮的花结时停住。
“麻烦你换一下衣服，”她的语气轻柔得令人不寒而栗，“我有一件违纪犯法的事情要找个同伙。”
条野采菊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显然是被对方的语出惊人噎得无话可说。
啊这。
……
于是，就成了现在的情况。
福地樱痴依旧在不知为何的地方外派中，末广铁肠在上次回来后又接到另外的任务出去执行了，立原道造也留在港口黑手党内还不到回来的时候……
不过，就算以上条件不成立，她也不会去找其他的人。
因为没有比条野采菊更合适的了。
“那还真是荣幸……但是我不一定会帮你啊，柒夜小姐。”条野采菊被迫换上了自己的军服，这还是在柒夜莉丝等待的时候一边敲门一边提供“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帮你换”这样的服务下超前完成的。
回想起对方不知道为什么能拿到的钥匙，走在路上的青年眉头跳了跳。
见鬼，他一直以为对方对自己没有兴趣？至少相对于其他人的态度，柒夜莉丝对他简直算得上是不冷不热。以及这话要是给他隔壁的人听见他就别想好好睡觉了——这个时候条野采菊不得不庆幸起末广铁肠不在的事实，否则他毫不怀疑今晚自己房间的墙就会被卸下来。
“那是因为你在里面浪费时间，”来自左前方一步以内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换衣服只需要三分钟吧？而且还非挑在我来之前进去洗了个头。”
“我以为那是我的私人时间。”
“确实，所以……”对方的语速降下来，在前面拐弯的地方抛下后半句，“今晚算我的。”
“意思是你要付报酬？你知道军警的薪资吗……我可不缺钱。”
“啊，那我确实是不清楚，”柒夜莉丝一边走在尚且空旷的走廊内，一边看着越来越近的出口——穿过这片雨幕，执行身体强化手术的地方在另外的一栋建筑当中，“不过我也不准备付钱。”
她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站定，看向外面的、雨大到仿佛世界一片颠倒的景象。舌尖泛上不知道来自哪里的涩意，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此刻泛滥的、混杂在一处的心绪究竟从何而来。
柒夜莉丝闭了闭眼，口袋中，片刻前收到的信息已经躺在了回收站内，字句却依旧清晰。
……见鬼的世界线。
她会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条野，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说话的人分明在笑，话语却带着微不可闻的颤动。那是来自胸腔的、难以掩盖的混乱穿过喉舌，再到被演绎出来的方式。
如果条野采菊此刻就能看见的话，就会发现身前的少女被外界的闪电映亮的容颜一片苍白，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最后的桔梗花瓣。
可她依然在笑，以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方式。
“……”条野采菊站在对方身后，神情莫定。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对于气氛和情绪的渲染可是体会得一清二楚。
[有趣……有趣极了。]
之前他只觉得对方提出的要求荒谬——先不说她没有理由，就算有，森严的守卫和纪律也不会让对方的想法达成。
对于实际上非“猎犬”正式编制内的柒夜莉丝，她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事物远比正常军警要来得多得多，因此，即使看上去她是在队伍内最自由的一方，却无往而不处于枷锁之中。
然而她对此向来以并不在意的状态，却一面又深谙应守的界限。
现在看来……她搞不好是认真的。先不提或许会进军事法庭，再快进到两方的势力起更加严峻的冲突——
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会为了什么而搞出的大阵仗呢。
只不过，他完全没有必要陪对方一起这么做吧？这可不是他的“义务”。
他能提出什么请求，打破面前的人的幻想呢？
……啊，想到了。
闭着双眼的青年掀起唇角，吐字清晰地道出了他的“愿望”。
“那……柒夜小姐，是不是至少应该给予我，你所说的‘喜欢’呢？”
面上温和有礼的青年陈述着内容看上去完全不过分、却又完全没有分寸的话语：“你能做到吗？”
唯独这一点——他确认她对于感情的态度，和末广铁肠对于“正义”的态度是别无二致的。
就算对方表现得再怎么“精于算计”，将“喜欢”用于“利己”，到底藏不住根本的事物；虽然看不见世间的色彩，但是灵魂的颜色他见得多。
这是无法达成的。或者说，是即便对方随意答应、他也同样能够以此来作为自己不遵守“提供帮助”承诺的理由。
“感到为难也很正常，我希望柒夜小姐你明白，我对于纪律的态度同样也——”
“可以。”
少女对他提出的话语内容恍若未闻，应下的语调与先前一般无二，听不出任何改变。
柒夜莉丝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青年一步一步靠近；须臾，二人之间的距离便近在咫尺。
从她身上传来的热度烘暖了雨夜的空气，条野采菊能够感受到对方朝自己伸出了手——然而，却不是朝向自己的身旁。
靠近的热量轻盈地落在青年的眼上，像一朵太阳旁刚刚晒过的绵软的云，又带着不知为何的、皎洁的清香。
那片云朵移开，他看见了头一次看见、惊艳却又让他不太惊讶的景象。
那双墨色的眼眸盛着从他身后的走廊见洒下的光，此刻完全地倒映着他的面容；他看着其中一时沉默的青年，那双眼睛是和对方一样的颜色，就仿佛是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的此刻的幻景。
幽潭泛起涟漪，却不移地注视着有一瞬间没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的情绪的青年。与此前苍白的人完全割裂，哪怕这不过是个方才才被给出的“条件”，她眼底的温柔与信任也足以说服任何人在此刻不提出质疑。
“……所以，帮我这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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