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注视（下）
“啊？不是吧？”
立原道造听着副长的描述欲哭无泪：“真的是这样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物。
只是一段时间没回来而已，他在队里的实力是什么时候垫底的啊？
“少开玩笑了，你一直都是垫底吧。”大仓烨子毫不客气地补刀。
“是的哦，立原。”末广铁肠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柒夜小姐确实很厉害。”
“那个……多谢夸奖？”被提及的对象本人眨了眨眼，很（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决定了，等立原这个家伙被队长开除的时候莉莉丝你就进来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立原君。”
银发的少女很诚恳地朝立原道造微微点头——以至于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以及对面的大仓烨子和柒夜莉丝都笑得很开心。
？
立原道造的头上冒出一个问号。
这位小姐是这种性格的吗？
他怎么记得末广铁肠在给自己描述的时候用的词是“乖巧、温柔”？
为什么他觉得对方和副队长在某些地方有几分微妙的既视感？
……
“抱歉抱歉，”单独找过来的银发少女双手合十，一脸歉意地开口，“因为我很喜欢烨子，所以才顺着她一起吓唬你的。”
“我听说过立原君的异能，比你强什么的完全是玩笑话。”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如果对立原君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希望你不要因此产生不愉快，其他人都很珍惜你的存在。”
这回反而轮到立原道造不好意思了。
或者说，看着面前和末广铁肠的描述没有出入的少女，他居然还生出了几分负罪感。
真是可怕。
“……嗯？你在说什么离谱的事情啊立原。你觉得你很珍贵吗？”之后找上来的大仓烨子听他说完对柒夜莉丝的印象后，温柔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立原道造背后一凉。
然而事实上她并没有再做些什么，而是若有所思地离去了。
“净做些多余的事情。”
立原道造听见自己的副长嘀咕了这么一句。
不要随便地对任何人都好啊。
爱屋及乌也不行。
既然是想要她的喜欢，难道不应该乖乖地少做不必要的事情吗？
真是的。
明明她都可以不去在意对方一开始究竟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了。
……
为什么又是他？
面对着副长周身极低气压与寒冷氛围的立原道造：麻了。
再一次出乎意料地，大仓烨子还是没有动手。
“你先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来找你。”
是甚至有些出乎她自己的意料的平静。不过也很正常，每次牵扯到柒夜莉丝的事情好像总是能给到她和以往不同的感观。
立原道造还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在接触到大仓烨子的眼神的时候彻底噤声。
她才没有生气呢。
独自坐在吧台休息区的大仓烨子摆弄着指间的钢笔，冰冷坚硬的外壳也逐渐染上暖意。
立原真是无趣啊，以为她会因为这种无聊的理由做出什么行动？
只不过是区区港口黑手党罢了。
莉莉丝是不会妄想从不同的人身上寻找同样的事物的。
只不过……
“居然是被交易出去的吗？”
有眼无珠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大仓烨子给对方打下了这样的标签。
稍微调查一下之后发现对方居然正是那位荒谬议案的提出者，她沉默了一下，然后随便地在心里打了个草稿。
这就是她之后接过向来最觉得麻烦的谈判事务的由来。
当然，托柒夜莉丝的福，实际上并没有需要她多操心的地方——
她只是在押着数据分析人员计算什么样的数额最“合理”后把原本交付给她的谈判定价翻了几番而已。
只不过。
又一个。
她看着场上侃侃而谈的条野采菊，略带危险地眯起了眼。
立原道造那个天真的笨蛋也就算了，莉莉丝怎么连这种看上去就是从丛林里捡回来的东西都看得上眼？
是因为被背叛过一次，所以才什么都想要吗？
……真是的。
勉强看在她的份上给这家伙一个机会吧。
再怎么样都比对面坐着的那些要来得好一些。
她看向对面身着和服的红发女子。温婉的微笑下藏着锋芒，端正的身形毫无松懈。
原来是被这样的人教育过的啊。
大仓烨子有几分恍然，又有几分不以为意。
如果是她的话，能给予莉莉丝更好的。
像是因为短视者的利益这种无聊的理由就轻易丢下自己喜欢的对象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存在于她的身上。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
合理地“滥用职权”收取完费用的大仓烨子居然能忍下一时兴起的想法不肆意妄为，并且顺带拦下了愿意和她一起的队员，要是让那些知道她行事风格的人得知了又是一桩奇迹。
可能是被传染了吧。
她想。
连自己也做起这些多余的事来。
一边行动一边还要思考另一方的心绪什么的，对以前的她来说是完全不存在的事情。
她当然能察觉到条野采菊对全程的旁观，或许还有几丝看好戏般的心理。
真是糟糕。或许她该想想，这么做究竟是否能够得到相对应的事物呢？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柒夜莉丝为她设置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又倏然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因为眼含着笑意的少女正视着她开口，柔软的韵律仿佛不知名的宣誓。
……谁会不知道呢？
明明在这之前就已经支持了她吧。
被提供出来的条野采菊就是最好的证明。
“烨子想的话，怎么用都可以哦。”
谁会浪费喜欢的对象主动给出的机会啊。
为想要的事物买单怎么了？她又不是付不起。
宝石只是装饰，金钱也不过是数字。
她对柒夜莉丝隐而未提的事情，只有一件而已。
--
大仓烨子，异能力“灵魂的喘息”，可以瞬间改变接触者的年龄，作为附加的则是人类难以承受的生理状态。将选择的对象从年轻力壮更迭为白发苍苍——光是身体机能的变化就足以让对方好好地经受一番。
时间大概是世界上最难以掌控的事情，却被她拘在手中。
然而物必有价。
大仓烨子很清楚地感知到异能对自己的影响，大概就是玩弄时间的人终将被剥夺时间。虽然她对于这种显然不是空穴来风的预感不屑一顾，但依旧有好好地防范不必要的问题。
即便如此，偶尔依旧会在午夜梦回之时窥见魔鬼的卷轴。
或许是从很久之前吧——
手术台上的触感冷硬，连带着躺在那里的人身上的热量也不断流逝。粘稠的血腥味弥漫在带有消毒水气味的房间中，连灯光都全部黯淡。房间外的远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声响，不知道是骤雨还是飓风。偶尔有闪电划过，那就是唯一的光。
她以一个完全漠不关心的视角俯瞰着那个房间，直到梦境的四周被愈发嘈杂的声音破碎崩塌。卷袭的风将那块布满斑驳痕迹的白布掀起，意料之内地，她看见了自己。
成年体的形态安静地躺在那里，苍白的脸色让她很是不悦。
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好思考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一般都不会很好。醒来后的大仓烨子会看看室外的天色，再决定要不要随兴把自己的队员们叫起来训练——或者就是半夜打开总务部的网站接一个任务，然后再在太阳升起之前踏着路旁的露水回来。
不过如此。
她可是“猎犬”的副长。觉悟这种东西，说出来都算是笑话——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能看得见的命运，管它是什么呢。
……
“我似乎……对您一见钟情呢。”
银发的少女眉眼弯弯，却在她应下时露出破绽；
“不管受到怎样的伤我都能完全恢复，是不是很厉害？”
背景板中飘着的小花看上去鲜艳可爱，映衬着少女的眼睛闪闪发光；
“疼痛？没关系的啊。”
少女的话语淡得像一缕风，转瞬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
【“我承认我说谎了。”
黑暗的空间里突兀响起的话语，伏在那里的人——是谁呢？
金色的花火点亮长夜，看不清面貌的人低低地诉说。
“很疼啊。”
——原来我还是……讨厌疼痛的啊。】
“既然怕疼，就不要做多余的事啊。”
梦境四散崩塌，醒来的人却不复在寒冷的长渊中沉沦。
室外，天光大亮。耀眼的阳光透过夜晚没有拉住的窗帘照进来，一直落在她的床前。
“真是的……”伸手撑在脸上的副长语气不悦地自语道，“一直都在说谎啊。”
“烨子酱~早上好！”玻璃窗外传来轻轻地敲击声，银发少女脸上的笑容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明亮，“难得你也会睡过头呢。早训时间好像快结束了，干脆一起去吃早餐吗？”
大仓烨子从床边站起身，拉开了窗户——
“……下不为例哦。”
“好啦知道啦！那我在这里等你洗漱完~”毫无自觉的人扑到她的床上抱住枕头，朝她笑嘻嘻地抬起头。
虽然下一次还是这样。
一边走进盥洗室的红发幼女叹了口气，镜子前的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了少许。
算了，谁让她喜欢呢。
……
---
“还有喜欢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哦。”
她沉默地听着柒夜莉丝把包裹着一切的袋子一个个地划开，再想着离开。
不是这样的吧。
明明自己都快要碎掉了，却还想着如何漂亮地收场吗？
莉莉丝……还真是，在不该清醒的地方比谁都清醒，却在不该迟钝的地方迟钝啊。
所有的谎言能堆砌出真实吗？
如果从前有人这么告诉大仓烨子，她绝对会对此嗤之以鼻。
当然，现在也一样——
“唯独这一点，我无法赞同莉莉丝呢。”
她再重申一遍。
抱紧怀中的人的大仓烨子扬起唇，美艳的眉眼舒展开，像是野荆棘丛中不管不顾、肆意生长的玫瑰。
她可不是没有自信的人啊。
[莉莉丝是喜欢着我的。]
她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够了。
只要存在一片花瓣的真实——哪怕它短暂而脆弱。
她也能够在那片花瓣落下的地方，不管不顾地为对方献上十万朵玫瑰。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任性。”她把玩着对方银色的长发，轻轻地笑了起来，“莉莉丝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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