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私心”
古老的木门在背后合上，发出沉重的嘎吱声。门内掩映着昏黄的烛光，数十根朴实的梁木矗立在这片并不宽广却十分空旷的空间内。
柒夜莉丝打量着面前坐在一堆长相奇特的玩偶中的中年男子。对方拥有看上去就十分正直古板的面容，双眼藏在紧窄的目镜后，正在不紧不慢地戳着手上的毛毡。
“好，我把人带到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兴致高涨，五条悟的声音显得尤为活跃。
“啊，这位是校长夜蛾正道。”回过头来的五条悟压低了嗓子补充一句，“一个爱好奇特的老男人，你随便和他聊聊就行了。”
……在这种安静得只剩下戳毛毡的声音的开阔地方，特意压低声音究竟有什么必要？
“悟，我听得到。”
停下手上动作的夜蛾正道维持着严肃的表情抬起头，换来的是后者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扯着虎杖悠仁就蹲到了一边。
这个家伙，完全在长他人意气啊。带过来的可不是普通的学生，而是为两方谈判而来的、另一边的执政官。
夜蛾正道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界对虎杖悠仁会持的态度。不可能会是“被诅咒附体的无辜学生”，而是“与诅咒融为一体、制造出灾难”的祸根。尤其是作为国家特别行动部队的“猎犬”，办事奉行的原则简直可以说是“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把创造问题的人解决。”
“……倒也不必这么认为。”
柒夜莉丝在听对方自报家门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那么点心虚。
“‘猎犬’的道，是在合理范围内执行必要的正义。”
虽然针对不正义的人的时候表现得也不是那么正义……先不提之前就偶尔会将心思用在潜心研究新花样来针对罪犯的大仓烨子，原本也没有什么正常道德观念的条野采菊加入之后就更朝着奇怪的反向发展了。
“那么，”夜蛾正道没忍住多看了她一眼。虽然档案上不会留有照片，但是却有相关的描述——他怎么记得对方的发色不应该是黑色的？
“你是来干什么的？”
提到这里夜蛾正道就来气。
他记得原本被交给五条悟的任务是“维持好和其他界之间的平稳”。原本在虎杖悠仁“死亡”后，处理起这类的兴师问罪，方案也就是赔个礼、酌情商讨一类的事务，会交给五条悟纯粹是那些高层在膈应这位执意以一人之力推迟虎杖悠仁的死刑、并收对方为学生的叛逆代表。
结果这家伙刚刚才发来个消息，却是告诉自己——
“我把莉莉丝拐到高专了哦~你可以准备一下相关的事情了！”
后面还跟了个比划着“胜利”的颜文字表情包。
夜蛾正道当场手一抖，一戳子戳在了自己的手指头上。
没记错的话，柒夜莉丝的资料上记载的身份、事迹和功勋，谁都看得出来对方的前途一片光明。这也是夜蛾正道早先觉得棘手的原因。一个身份特殊、有能力有地位的谈判者，对于咒术界而言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没人想和她对上，所以把皮球踢到了同样锋芒毕露的五条悟这里。
至于现在。
把人家前途无量的最高部队的军警拐过来做咒术师？
你真行啊五条悟，真的。
五条悟靠在旁边的柱子上，摊开手假装接收不到夜蛾正道的信号，甚至还悠哉游哉地和虎杖悠仁聊起了天。
“悠仁，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进来吗？”
“欸？那个，我不太清楚……”
顺着五条悟的目光看向柒夜莉丝的虎杖悠仁有些出神。
对啊，按理来说，既然是这位被叫做“莉莉丝”的少女的入学仪式，为什么要把自己也一起带过来呢？
见状，五条悟笑得更加灿烂：“嘛，你一见面就朝人家表白，不知道她的身份也很正常。”
把虎杖悠仁带过来，当然是为了，不用想也知道的、柒夜莉丝的行动方针。
“莉莉丝她啊——”
五条悟忽地压低了声音。然而就和之前说过的情况一样，在过于安静的地方干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意义。
“原本是打算直接干掉你的哦？”
啊，原来如此……虎杖悠仁看着那双苍蓝色眼眸里写满的认真，下意识地顺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回味过来才发现不对劲。
嗯？
嗯！？？
这种事情是可以直接拿在明面上说的吗？？等等，所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吧，莉莉丝酱？”
岂料五条悟完全没有接收自家学生被自己坏心眼地挑起的惊疑的意思，反而扬起了唇角，毫不在意地迎上了黑发少女投过来的目光：“不用客气哦，帮学生剖白心迹也是老师该做的嘛。”
“你还真是了解我啊？”柒夜莉丝也懒得管他越来越离谱的称呼了。
索性对方也不是现在还真的计较这一点，否则根本不会当着她的面把这件事情摆出来，还把自己的学生本人也一起带进来。
虽然她本身也的确有事情要同虎杖悠仁交流，不过……
柒夜莉丝垂下眼帘。
又是那种奇怪的、捕捉不到的感觉。
这个人，是不是对她未免猜测得过于符合了？
“之前确实是这样的。”黑发少女当着夜蛾正道的面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一点，“因为喜欢的事物被破坏了，所以想要找到源头并解决。”
由于对方的此刻的目光过于坦率澄澈，夜蛾正道对于她的这种行为甚至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下话题。
夜蛾正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有种对着惹出麻烦之后一脸平淡地说“是啊没错就是这样”的五条悟的感觉？
是错觉吧。
“那么，你在见到本人之后改主意了吗？”连夜蛾正道都没有发现，原本是他用来问柒夜莉丝的谈话，却不知不觉被带偏了方向。
“没有哦。”
夜蛾正道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女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眸色却在烛火的掩映下加深。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为了解决麻烦才来的。不过中途又出现了其他的问题，所以就顺着你们的这位咒术界最强的意思过来啦。”
“……”
夜蛾正道的脸僵住了。
他开始给五条悟递眼刀。
五条悟你到底干了什么！？人家要干掉你的学生你还把人家也收到这里来，你对虎杖悠仁的爱消失了吗？？
而靠在柱子上、听到这番危险发言的五条悟一脸平静，甚至还耸了耸肩。
和他预料得不差。毕竟她就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但是——
“但是……”柒夜莉丝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一脸呆滞的虎杖悠仁走了过去。
夜蛾正道花了很大的功夫说服自己相信对方不会在这里干掉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面前。和最开始在教室那边的情景一样，却消失了最开始的那份悸动。
仿佛不知从何处冒上了几份细微却又沉重的气泡，涌上他的耳畔，然后一一破碎。
她是来……解决我的吗？
他呆呆地看着黑发的少女。她面色平静地抬起了右手，朝自己落过来。
也是啊，因为我确实给其他人制造了很多麻烦。
如果说是喜欢的事物被自己破坏了所以来找上门来，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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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玩笑了，小鬼。”第一视角的观影者冷哼出声。
“那个家伙要杀你的话，需要走到这里来吗？”
只不过一上来就敢朝着对方表白，现在受到打击也是活该。
“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多多少少有些晚了？”
不过，长长记性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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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相反，不知不觉就闭上眼的虎杖悠仁感觉头上一暖，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对方收回手，朝自己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笑容呢？
他形容不出来。
但是一定要说的话——
四周的烛火飘忽明暗，掩映着少女眼中带着的宽容与温暖的笑意。
就像是唯一的、恒远却又清晰的光。
……
当着老师和校长的面干掉对方的学生这种事，柒夜莉丝自认做不出来。
不，倒不如说，见到虎杖悠仁后对方表现出来的事物，让她改变了主意。
当然不是会为了少年人那句莽撞乌龙的表白，只是——
“只是我忽然不想这么做了。”
那个少年。
他看上去好像陷在沼泽里、不知所措的，命运的旅人。
光线之后的阴影在无声地哭泣啊。
曾几何时光鲜亮丽的宴会，落地窗前的幕布后，黑发的幼女，是否也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呢？
如果她为被强加给谁的命运而扣动扳机，简直好像在完全不讲道理地欺负人嘛。
总要给人留下作出选择的空间吧？
“因此，予你我的承诺。”
虎杖悠仁直愣愣地看过去。
望过来的黑发少女眉眼柔和，一双墨色的眼眸仿佛正透过他注视着其他不知名的地方。
“……你能从我这里得到我能够提供的，最不合道理的人情。
相应的，在那之后，我需要你的‘无悔’。”
即使是这样指向性鲜明的话语，他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些许的暖意。
为什么呢？是因为一直以来的其他人，从来没有提供过这种选择给自己吗？
“直到发生最终的结果之前，这条承诺一直有效。”
居然会给出这样的条款而不是直接以最简单的方式处理了事，倒是有些出乎夜蛾正道的意料。
这是军警那边的“正义”吗？
“不，这是我的。”重新看向主位上的校长，柒夜莉丝略略歪了歪头。
“这不是正义，只不过是……”
“‘私心’罢了。”
“私心”啊……
在场的人目光闪了闪，却并没有开口。
“好，我接受你的理由。
你合格了。
欢迎来到咒术高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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