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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清,宣同二十八年。时值冬天,暴雨。

  碰上这种坏天气,一般人都会选择在屋檐下躲避。因此平时热闹的大街,此刻形同死寂,寥寥无人。

  除了她。

  只有她一个人在雨中行走。

  女人身上穿着竹青绿色的袄裙,红绣鞋早被泥水溅湿。在雨中踽步难行的单薄身影,看上去份外可怜。

  脚步虽然勉强,双手和胸口却牢牢保护着怀中被粗布包覆的人儿。布虽粗,但厚达数寸,外头还绕着一圈油布。在母亲细意的照拂下,布包内自然乾爽暖和。

  被布练紧紧包裹的婴儿,笑盈盈的数次伸出小手掌,想呵抚母亲的身体,但都先一步被作娘亲的用手塞压回去。微笑却不忍心责怪,小小的婴孩自然不懂世事艰难。

  银铃般的笑声在冷雨中为她带来一丝温暖。将来长大成人,大概会是乖巧丶体贴母心的人。只可惜,自己应该看不到了……

  想到这遍,心里不禁酸楚起来。

  头仁又热又疼,混身却似浸在冷水里…沉重的感觉再度加剧,不觉早已步伐蹒跚。

  在这样的坏天气下,有一位平凡的老翁踏上女人走过的那条道路。

  渔夫们在这种天气大多会选择早早收网,等波涛平静丶船身可安稳停泊後才再出海捕鱼。但这位老渔夫体力自知一年不如一年,自己又没有一儿半女,伙计徒弟聘不起,浑家早就没了,单靠自己一人,无权无力,因此多鱼的海域早被比他更年轻力壮的小子男汉抢占了。每日只能择几处偏僻河海拖鱼放网,幸运的时候不过在市集卖得几十文钱,更多时候是只打得几尾鱼,仅够供自己三餐一食。

  因此,每逢遇到这些一般人认为不宜出行的天气,只要不是有性命之虞的状况,他都会趁机出海,把打到的渔获养在家中的水缸一晚,挨到翌日天放晴再赶到市集卖;如果接连数日都是市集不聚人的坏天气,那就挑鱼腌渍,制成咸鱼发售。

  习惯了这种听天时知天命的日子,穷渔夫倒没抱怨刻苦艰辛。

  此刻他的筐中装满红衫丶马友这些适合作咸鲜的鱼,他满心满足:即使明天还是暴雨天气,之後能卖咸鱼损失亦不算大,搞不好还能多赚几文钱,因此没什麽好抱怨的。

  现在的他一心想在天气变得更坏前赶回家─这场雨这样重,只怕还会下得愈来愈大呢!

  依靠天时的人,多少会点儿望天打卦的本领。

  走到中途,耳边混杂着稚嫩的啼哭声。往前一望,道上有一个人影蜷缩在地。

  他走上前好奇一瞧,是个穿着哑绿色衣服的娇弱女人。脸蛋儿都是水,真不知是泪是雨。啼哭声来自女人怀中被重重包裹的婴儿。

  虽然不知来历,但渔夫觉得留下孤儿弱女在这实在不妥,要把她扶起,一则无力二则怕摔倒孩子,在「男女授受不亲」的风俗下亦说不过去。

  毕竟是个经历过世道的老人。就近就是菜档的店面,老翁先脱下身上的粗麻蓝袍覆在女人身上,扶着她坐在店檐下,然後「啪啪」的急促拍门。

  里面的菜档老板早就因天雨菜积着卖不出而不耐烦,听到拍门声就更没好声气:「谁啊?不是买菜的就闪边去!今日不开门。」

  「大爷,行行好吧!」

  开门见到平日卖鱼的张翁,心知他断不是来买菜,面色恨恨地道:「你来干麽啊?我可没钱借给你。」

  这位姓张的老渔翁压下委屈,用恳求的语气说:「大爷,求求你,借个菜筐子给我吧。有个女人和一个手抱的婴孩晕在路上,我又没气力,说想借个菜筐载着她们去官府,算是功德一件。」

  见菜档老板脸露犹疑,渔翁接着说:「我知这是生财工具,但一来现在的天气都做不上生意,」

  菜档老板一瞅,老翁拍了几下自己的嘴:「碎嘴丶碎嘴,大爷怎会没生意?说差了。该打丶该打。」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别打了。」

  渔翁继续说:「如果你怕我不还你,我把这一篮鱼就抵给你,还筐的时候才拿回来。为了这篮鱼,我去去就回来。」

  对张翁来说,这篮鱼就是这数天的生计,而制作咸鱼是要取鲜的,死鱼做了还是会有一股腥臊味,不好卖,因此对老翁来说是重如千斤的誓言。

  何况俗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老板到底不是冷面冷心之人,看一看在店外晕坐地面的女人和小孩,於心始终不忍,何况素知张翁是重情义又稳重的人,遂分毫不取借出筐子,还抓了一把菜,说是给婴孩作粥糊食。倒是要老翁答应,明早要早早归还菜筐。

  老翁千恩万谢的,待老板关上木门,小心翼翼把女人小孩隔着袍布抱入筐中,借了根长竹,吃力地挑起二个重竹筐,往官府衙门走去。

  小市民一般不往官府走,因此渔翁到达後才知道,官老爷并衙差们早就在家歇息去了,只有红漆剥落的大门紧紧关闭。

  叹了一口气,原本安静下来的婴儿又在哭喊起来。面对这情况,老翁决定先往自己家走。有一种沁凉的冻,彷佛还有一股腥膻味。

  展开星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深沉颜色的木板。

  孩子呢?微弱的抬起上半身,见到女儿安稳睡着,才宽下心来。

  一急一起,未免惊动了身体,一口气上来,却见吐了一口浓血在掌。

  哀愁的感觉又袭上心。

  屋外起了动静,一个衣衫褴褛丶沾有血迹的白发老人趋进来。出於意识她抱搂孩子往後缩。

  见她害怕的样子,老翁才醒觉自己剖鱼的模样失礼,赶忙放下刀子挽水洗手。

  他思考着应该如何称呼坑上的女人。眉清目秀,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但身边带个娃儿,护爱的模样应该是亲生的无疑。

  最後,渔翁站在原地,缓缓地说:「大嫂不用害怕,这里是我房子,你和娃儿都很安全。你还记得发生什麽事吗?」

  她只记得自己在路上走着,然後迷迷糊糊,只感觉到滴落在身上的雨和手中的重量…她握紧身上覆盖的棉布一角,身体尽量贴近熟睡的婴儿。神情稍为放松,但眼神依然警戒非常。

  见她不言语,老翁误以为她不记得了,解释道:「上午下大雨,我见你晕倒在街上,我就问人借了个菜筐,原本打算带你去见官老爷…」

  「求求你,别带我去见官!」她慌忙道。一激动,又不禁咳嗽数声。

  心里顿时添上几分狐疑,莫不是个坏了事的女子?转瞬又想,街坊邻里大多也不愿见官的。俗语说得好,「自古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虽说是黎民父母官,到底上下打点也要钱,如果不是十分要紧的事,百姓间大多宁愿私了。看她身上穿的不似一般人家,眼下又虚弱,没有馀银,暗自猜测也许是某位大户人家的逃奴,或是不愿作妾的小户人家千金偷跑出来,怕见了官扬了事,会被抓回去。可是为什麽身边会跟了个婴孩的呢?

  罢,罢,人都救下了,现在不理也太狠,亦看在孩子的份上─上了年纪的人,对小孩总是偏爱些,他拿起朽腐木桌上的一只烧土杯,抄起铁壶倒了些半热不凉的水,递给她:「姑娘,喝些水,润润喉吧。」女人伸出骨瘦的手,老翁瞥见掌间的血,顾不上手松坠地的水杯,惊忙问:「姑娘,这?」

  女人想起自己的委屈,只抱着孩子伤心地哭起来。

  渔翁又急又乱,想起昔日有浑家的日子,有老伴在出个主意多好啊,现在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一时感触也哭过不停。

  床上的女婴被哭声吵醒,肚子又饿,更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唤回其馀两人的意志。女人知道婴孩饿了,却又不敢在陌生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只无言流泪。渔翁大概猜到这心思,因此说了句「姑娘先喂饱孩子吧」就关上门,对着面前的雨哭死去的老伴去。

  一宿无话。

  即使昨夜老汉远远躺在门边的地上,可是心中依旧警戒了半夜,才不知不觉睡去。一觉醒来,怀中的孩子睡得香甜,天色昏沉,耳边仍是雨水不绝的哇啦声。

  又是那一股隐隐的血腥味。自己手中的血已经乾化了。

  在心中忖度,这老伯似乎是可信之人。在不惊醒女儿的情况下,她悄悄滑下床,打开门,更浓烈的腥味袭鼻而来,面前是厚重的雨,狭窄的檐下是老翁在洗刮鱼鳞,雨水打湿了半身。

  老翁有些惊讶:「姑娘?」

  她拿起鱼,在木砧板的另一头按着,熟练地用刷子刮鱼鳞,垂首默默,声音几乎融在雨水声中:「请让我帮忙吧。」这段日子虽然辛苦,倒也安闲和平。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渔夫对她们秋毫无犯。对於他的照顾,她很是感激。作为报答日常她濯盘熬粥,并到附近的小山坡上采摘野果,也会帮忙剖鱼刮鳞制作咸鱼,其馀的时间就用来陪伴照顾心爱的女儿。

  她知道贫穷的渔夫养活她们不易,寄人篱下亦不好白吃,因此勉强抖擞精神做家务事以作回报。老翁起初还劝她别操劳,无奈她执意如是,加上现在多养一对孤儿寡妇,以往一鱼一宿的生活的确不怎适合,渐渐也就不再说什麽了。

  她从没提及过自己和女儿的事,甚至连名字都没说,幸而老翁亦没问。只是有时会讶异她操持家务的熟悉─看起来不似是作粗活儿的姑娘!心领神会,她总是一笑置之。

  比这更吃重的工作也经历过了。琐事做得多,不习惯也会习惯,何况她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人。

  勾起旧日回忆,笑容中蕴藏着无尽的苦涩,泪水又轻巧地滑过脸庞。

  有时候她会抱起地上作耍的女儿哄逗,思前想後却禁不住呜嘤而泣。

  连熟未谋面的老人都对她们好,怎麽她的丈夫─就是孩子的生父,还有那可恨的正室徐氏,偏偏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呢?

  每当及此,总是泣不成声。

  女人本来身体就不好,在过度的操劳和长期的忧虑积心下愈发虚弱。可幸女儿一团伶俐,健康活泼,一点儿都不似有不足之症。为了女儿,她暗自决定,自己要活得长久,最好能够挨到她嫁给如意郎君的那一日,看着小女上花桥,届时也就死而无憾。

  只是,真的可以找到麽?还是会像她一样,终身为容貌所累?

  要知道,美貌,不一定带来幸福。

  年少满怀憧憬的自己,可曾想到日後会屈为人妾!才知道,觅个如意情郎,当真比登天还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少次使她魂牵梦萦丶终日留连唇边的诗句。果若得个良人,做妾也罢了;可恨既没缘名分,所嫁亦非贴心如意人。

  抚摩女儿稚嫩的脸颊,发现渐渐展开的眉眼与她相似。笑她迷信吧!但是她真的害怕自己的後代也得不到幸福。

  不由得紧抱小小的身躯,像是张开一把保护伞。

  这把保护伞可以张开多久呢?自己都没个底。不过见日捱日。

  做针线的时候不觉刺穿指头,几滴血落在白色的布上,涌成一朵红花。

  这件是为人做的寿衣。血滴在其上,有一种不祥的红色,心中顿时泛起不安的感觉。

  门开了,是张翁打渔回来。卸下编得密密麻麻的沾油竹筐,捞出几尾鲜鱼置於水缸。

  风趁机流入,搅动起室内凝滞的空气,亦牵引起她的旧疾,因此咳嗽了数声。

  老翁给她倒了一杯水:「精神不好就歇歇吧,现在又不缺铜钱花,何必这样操心呢?」

  「我没事,只是旧病发作。而且我和雪儿一直白吃饭,不做些什麽会过意不去。」

  「又这样说,我几时介意过你们二母女呢?而且你们也帮了我不少忙啊!」

  她只是微微一笑。

  老翁坐在木椅上,担心地说:「说起来,你这个病也真奇怪,怎麽过了春天还不好转呢?」

  「医得好病,医不到命。现在我只是想和小雪平平安安过日子…是呢,为什麽今日这样早回来?」

  「今早不知怎了,很多官兵四处找人问,个个都怕惹事,都早早回家了。」

  她双眉微皱:「是朝廷徵兵吗?」

  老翁摆手:「才不是啦!要是徵兵那规模更大呢!听说是邻县的袁老爷抓人…」

  言未及待,女人的脸瞬间刷白,水杯一个不稳摔跌在地。

  老翁急忙迎上前收抬碎片:「大嫂,你怎麽突然发抖得这麽厉害?」

  女人慌忙抓着老翁的衣袖着急地问:「雪儿呢?雪儿在哪?」

  正要说什麽,忽然一阵急速的拍门声:「人来,官府寻人!」

  她抓着他的手拚命摇头,但门外催促的声音很着急,一拍一拍的,把屋往死里拍似的。

  外头的男人扯高声门叫嚷:「再不开门可要破门了!」

  老翁悄声安抚:「我打发他就来,雪丫頭在山上和伙伴採野菜,應該不會有事,別擔心吧,先應付眼前這件。」

  她松开手,老翁打开门,小心翼翼道:「不知军爷找小的什麽事呢?」穿着皮甲的士兵趾高气昂地道:「邻县袁老爷下了令要找人,臭老头可有见过这个女的?」说罢,从腿管子里拉出一张榜纸,上面画了一幅娟秀的女人小像,明眸皓齿,骤眼看来有几分眼熟。

  老翁心中存下几份警戒,陪着笑客气道:「军爷,这样的美人小的何曾见过呢?即使见过,画上的姑娘定必不来咱家,和小的无缘。」

  「没见过就没见过,啰嗦这样多干么?」待要转身而走,老翁的神情却令他感觉不妥,回头见他紧张的模样,心下顿起疑惑。往前虎步,示意老翁闪边,见到土坑上躺着一位脸朝里的女人。

  「这是谁?怎么不出来见人?」

  老翁急忙回答:「这是小的远亲,因家乡闹水灾,才大老远来投奔小的。乡下人家,未见惯世面,羞手羞脚的,怕出来见面唐突了军爷,才教她躺在坑上等着。」

  这样说也不算全错。为了便于生活,对街坊邻里只说她是从家乡来投奔的寡居表妹,要不是这样不但讨不到针线活做帮补家计,乡里间倘有闲言闲语亦不好,因此才用这个作借口开脱。而”闹水灾”则是他情急生智。

  士兵一脸嗤之以鼻:「你这等穷汉有什么值得亲戚好投奔的,怕不是亲戚,而是偷养的姘头吧?敢是大人要找那个?」这个男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那是真心寻人!皆因他素日是个有色心的,见到妇女都不免调戏几句,这下子给他遇到个年轻的,岂有不趁火打劫之理!

  正要往前揭过女人身子─

  幸好老翁机灵,顺口拦住士兵:「唉啊啊,可不行啊,军爷!她从家乡来的时候带来一种怪病,满脸生疮,都烂成一团,下了几帖药都没用,怕沾染了军爷,这样就不好。画上的姑娘可没病吧?何况老亲戚怎会认不得!我敢保证不是军爷要找的人。」

  士兵闻言皱眉,虽然好色可是他还是珍惜身体的,何况见到女人的后发粗糙蓬乱,更兼生了大疮,立时把好色之心减到一分不剩,连原本寻人的目的都忘了。

  随意瞧瞧四壁意思一番就出门了。没走远多少步,就低头直奔而去,犹恐走避不及似的。

  屋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对,还有雪儿。

  可是她不敢问,害怕那官兵掉头,或门外还有其他官兵查问。她只好在心里暗暗念求,希望女儿没事,希望她别这样快赶回来,被那些人抓着了。

  终于,士兵的吆喝之声再听不见了。未几,粉团儿般的雪儿跑入屋门,一头扑到娘亲的怀里,老人和女人才宽心笑起来。

  她爱怜地抚摸女儿:「傻丫头,担心死我了。」

  雪儿稚音未脱,牙牙地说:「娘,大伯,我没事。我在山上见到有军马,就和其他朋友躲在山洞,惦量着时间等人远去才下山回来。」

  谢天谢地!老翁素日真个把雪儿当亲姪女疼爱,这下见她没事,早已念佛起来,也就暂时忘了画像的事。

  倒是女人虚惊一场,犯起旧疾,连续咳嗽几回,慌得雪儿和渔翁倒茶倒水的伺服。

  深蓝粗布手帕沾有一痰浓血。捂在手心不给女儿看见,勉强打起精神道:「雪儿,昨天卖菜的梁嫂子不是说要做件冬衣么?你去问问她要什么样式。」

  雪儿乖巧地点头。才迈一步,娘又轻握着小前臂,意重深长地嘱咐:「遇到人要有礼,不要轻易得罪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又在荷包里抓了一把钱,仔细放在雪儿胸前挂着的小荷包,又解下自己的银链挂在她的颈上,说:「平日你喜欢娘的颈链,我不给,今日就送给你,提前做生日贺仪。」

  「真的?多谢娘。」转念一想,隐隐觉得不妥,却又说不出所以,今日的娘很奇怪,因而担心地问:「娘,我生日还早呢!怎么突然提前送呢?」

  女人没回答她,只是用凉寒的双掌包覆雪儿拳成一团的手:「慢慢走,好好走。回来的路上买些吃的孝敬你大伯。」见女儿迟疑不动,她咬牙忍泪硬着嘴说:「快去!」

  女儿走远了,她的目光还是不舍依依,直至眼前再无她小小的身影。

  嘴上仿佛含着千斤铁,很多话想说、要说,话头却拾不起一个,只巴巴地说:「大嫂…」

  对於将死的人,实在没什麽再值得害怕。因此天牢内萦回不绝的惨叫声已经再触动不到他的情绪。

  算命的曾经说他逃不过五十岁的这一劫。既然命当如此,倒不如坦然接受。

  作为太监总管侍候在主子身边多年,好歹都风光过一段时间。作为奴才,最好最坏都尝过,唯一的遗憾是早已无法组织天伦之乐,不过这点在签净身契时已经注定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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