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三十七

一路上杨宇城都紧紧拉着她的手，走出医院的时候一菲想要挣脱，却根本挣脱不了，虽然很多同事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但并不意味着她有勇气和他牵着手理直气壮从这扇大门走出去，杨宇城回头威胁性地看了她一眼，一菲不禁瑟缩，他从没有这样对她过，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杨宇城强行把一菲押上车，出租车司机疑惑的目光让一菲很不自在，举手告饶：“我自己上车，自己上车”说着先行钻进了车里，杨宇城挨着她坐下，重新抓起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一菲有些心酸，他是怕她飞走吗她对他而言，像空气和泡沫一样不可捉摸吗

        可以感受到身边人起伏的胸口，这次她是真的把他惹急了，但她能怎么做呢，在出发之前他们不是达成了共识吗，不管内心里是否愿意，他们都看到了眼前的无奈才选择那样做的啊。不管怎样，看着他这样生气一菲也很心疼，想要用力回握他的手，终究还是忍住了，她不能再左右摇摆，也许杨宇城现在很生气，但时间会抚平一切，他会忘了她，开始全新的生活。

        除了掏出钱包付车钱，杨宇城一直拉着她的手，上楼的时候也一副隐忍怒气的样子，一菲乖乖地跟着他上楼，打开门的时候杨宇城依然余怒未消，但是看见房间里的布置突然愣在原地。

        房间里干净整洁，原来散落在四处的杂志书籍整齐地摆放在书架上，餐桌上有洗好的水果，还有一个新花瓶，里面插着紫红色的小花。他没有再往里走，但透过卧室门也可以看到里面纤尘不染。

        “是你做的”

        “是”，一菲慢慢环顾着房间说，“虽然联系不上，但总是觉得你随时都会回来，所以.”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深情的吻中，刚刚在办公室里那个激烈的吻更像是责备和惩罚，此时的杨宇城温柔的搂着她的肩膀，她又找到了那种被当做宝贝珍视的心情，只可惜这样的时刻再也不会有了。

        一菲任由他吻着，直到他放开自己，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深深叹息，一菲搂着他的后背，心里的滋味说不上是幸福还是疼痛，她一直说愿意生命在某个快乐的瞬间戛然而止，现在算不算呢痛苦的闭上眼睛，只愿这一刻尽量久一些吧。

        杨宇城就那样紧紧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一遍一遍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好久好久。一菲的眼睛开始湿润，往后挪了一下，轻轻推开他的怀抱，“我的脚麻了。”

        杨宇城轻笑一声捏捏她的脸，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才放开她，“我们吃点什么呢，看你瘦的不成样子”

        “冰箱里有好多东西，我们今天在家里吃吧，我来做”一菲说。杨宇城温柔凝视着她，忍不住又把他拉到怀里，“傻瓜，我都不在，准备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做那些事会让我相信你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既然这么想我，为什么还总是想要推开我”杨宇城看着她的眼睛问。

        一菲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

        杨宇城颓败地放下双手，“我先去换换衣服。”

        他落寞的背影让一菲心痛，忍住追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强迫自己去冰箱那里拿出来食物，她还没想好给他做什么，这顿晚餐对他们俩来说意义特别，是他劫后余生后他们的第一顿晚餐，也可能是她把这里当成归宿的最后一顿晚餐，过了今天她要一点一点整理好心情，虽然希望可以一直相爱到他离开的那一天，但此刻她没有信心了，怕到最后一刻她会舍不得放手。

        杨宇城冲了澡换好衣服出来后，看见一菲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忙活着，他靠在门边默默看了她好久，上前从身后抱住她，“今晚留下来吧”

        一菲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好”回身把杨宇城推出厨房，“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晚餐很快就好，待会儿你可不许说难吃”

        杨宇城依依不舍地松手，踱到沙发上拿过抱枕躺下，在这里他可以听见她在厨房叮叮当当的声音，眼神一阵温暖一阵暗淡，最后慢慢合上睡着了。从山上下来以后他一直很虚弱，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白天和院长的谈话也让他感觉疲惫不堪，现在他只想要平静安宁的生活，但有人不配合，她的感情他好像从始至终都无法掌控，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而他总是不忍心强迫她，有时候他也搞不懂，这样到底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不够爱她。

        晚餐做好后一菲过来叫杨宇城，见他睡的正香，于是坐在旁边看着他。这样静静端详他的脸似乎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因为之前从没有如愿过，不在一起的时候她遇见他的眼神就会逃开，在一起之后她又总是无力面对他眼睛里的深情，只有偶尔在他工作的时候从一旁悄悄瞄着。此刻他睡得香甜，连睫毛好像都看得出疲倦，因为虚弱他的脸色更白了，轮廓也更为分明，她用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生怕吵醒他却不舍得停下手里的动作，想到此后她再不能这样和他在一起，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汹涌泛滥。起身要去卫生间，却被杨宇城一把拉住，他已经醒了，只是一直闭着眼睛由着她抚摸他的脸。

        一菲擦干眼睛，强颜欢笑说去尝尝我的手艺吧，杨宇城默默注视着她，许久问道：“我该做些什么，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改变心意”

        一菲拼命摇头，“不要，什么都不要做，就像现在这样吧，直到你去日本。”

        “是我想去日本，还是你更希望我去日本”杨宇城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这件事终究是我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替我做决定，为什么去找赵院长说那些话”

        “我”一菲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杨宇城打断，“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由你一个人决定”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一菲能感受到这些天来隐藏在他心里的怒气此刻像要集中爆发了，她不害怕，只是心里太痛。

        “我以为你已经默认了我的决定，在你出发之前。”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杨宇城斩钉截铁地说，“之前我以为尊重你的想法是对你好，可我慢慢发现那样不对，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现在想要的就是一切都不要改变，你好好去日本，而我回归我的生活”一菲难过地看着他说。

        “你的生活是指悠悠爸爸吗”杨宇城冷笑道，“你想回到他的身边，你们想重修旧好了吗那为什么又要让我靠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一菲忽的一下站起来，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她没有想到杨宇城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使理解他现在很生气，但他的这些话还是让她难以接受。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头，杨宇城在她站起来的瞬间拉住她的胳膊，跟着也站起来，语气不再那么严厉，却仍然紧追不舍，“一菲，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心里真的爱我吗”

        想要用力挣脱他的手却甩不开，一菲泪流满面，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你希望我说什么说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说这几年我总是在想看见你又害怕看见你的情绪中挣扎，说那么多日子里远远看见你就足以让我高兴一整天，说我总是梦见你然后醒来怅然若失，你想听见的就是这些吗或者你想听我说我爱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想听见我这样说吗，杨宇城我爱你，非常爱你比你想象得还要爱你如果20岁的时候遇见你我一定会奋不顾身，但是现在我已经33岁了，我把一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我成了几个老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的生活已经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我还有权利奋不顾身吗”

        一菲泣不成声，杨宇城走近要抱她，一菲用力推开他的胳膊，有些话她必须在今天说完，是说给他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我有我放不下的东西，不管这些在你眼里是否重要或是值得，但是我放不下，我没办法背着那些东西去开始有你的生活，你懂吗如果幸福可以心安理得，没有人会愿意眼睁睁看着它溜走，我知道我不欠任何人的，悠悠也好，我的父母，还有张弛的父母，我不欠任何人的，但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我不知道你离开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去扮演各种角色，也许我的生命里再无快慰可言，但是现在我只能这么做我确实是个自私的人，爱你又不敢爱你，从没有好好对你我没有资格那么做了你知道吗，我没有爱你的资格”

        不顾她的挣扎，杨宇城强行把她抱在怀里，按着她的头趴在自己肩上，心痛难忍，“一菲，不要害怕，不要推开我，所有的问题都让我陪着你一起去经历，我会保护好你”

        一菲无力地摇头，说不出话，她怕的从来都不是自己受到伤害，她只怕自己的选择给别人带来伤害，虽然那种伤害还没有到来，也未必真的会到来，但光是这种担忧已经没办法让她感受到幸福，她又怎么可能带给他快乐。“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求你，如果你爱我，就在你离开之前像现在这样爱我，然后忘了我”

        “我做不到”杨宇城扳开她的肩膀，神情痛楚重复道：“我做不到当我们被困在雪洞中，眼看着氧气瓶里的氧气一点一点变少时，我开始回忆自己活过的这四十几年，让我最觉得遗憾的是我还没有好好和你在一起，没有像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去爱你、照顾你。那时我就在心中祈祷，如果可以安然回来，余生我都要和你一起度过”

        痛苦几乎将一菲击倒，她不记得生命中有哪个时刻会像现在这样想要瞬间死掉，心像被揉碎了一样痛，但她却不能妥协，他对她的感情她一直都清楚，并不需要他的告白才能确认，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少一分，可是只要彼此深爱就可以在一起吗她担忧的那些问题到底值不值得担忧呢痛苦让她没办法清醒思考，只是狠心告诉自己决定了的事情不要再拖泥带水。

        “那是我不该奢望的幸福，奢望了会更痛苦”，一菲绝望地睁大眼睛，此时泪水好像跟情绪没有任何关系了，它们只是不受控制地肆意流下，“如果你不去日本，那离开的人就是我”

        杨宇城捏紧她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问：“你真的会那么做”

        一菲疼的哼出声来，强忍住看着他一字一字清楚地说：“你知道我会那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绝情，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一定要离开”杨宇城眼里闪着泪光，额上青筋暴露，如囚笼中的困兽，一菲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看一眼都会遭到凌迟，但此时凌迟的痛苦也未必会更多。只听见他咆哮着吼道，“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吗可有可无，可以随时挥开我的感受在你这里从来都不重要吗如果我之前不那么小心翼翼正人君子，早点让你成为我的妻子，你还会这样说分开就分开吗现在也不晚，今天你就成为我的人吧”说着杨宇城动手撕扯她的衣服。

        一菲泣不成声，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用力攥住他的手，指节泛白。

        杨宇城表情伤痛地看着她，“你不是说愿意留下来吗”

        “不要这样，我愿意，我愿意在你走之前我愿意以你的女朋友或者妻子的身份生活，但请不要这样，会让我害怕。”一菲哽咽着说完放开他的手，低头颤抖着手去解开胸前的扣子。杨宇城如梦初醒，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喃喃的说：“我一定是疯了，把你吓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感觉到肩膀上的滚烫，一菲心如刀绞，他落泪了。“你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可有可无，只是我必须离开你了，也许我会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但现在这是我的决定。我还能不能请求你在离开之前不要离开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对我来说都很珍贵。”一菲抬起头看着他请求道。

        “一菲，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杨宇城抵住她的额头哀伤地说，“我根本没办法拒绝你的任何请求，哪怕我并不愿意那么做，为什么我没有在三十岁的时候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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