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甜甜的
【雍王府】
自弘晖出家去后, 他居住的澄心斋就空下来了, 那些个跟着伺候的人, 被生气的四爷遣散了大半。
只留下几个老人留在那里洒水、扫地。
四阿哥很气儿子身边的人为什么不劝上几句, 又恨自己没有多关心这孩子。
他着人好好清查了一番, 把那些个不忠的钉子，好吃懒做的奴才，倶都狠狠罚了。
三阿哥的奶娘，照看不周、心思不纯，私底下收拢干女儿的事也这样被查了出来。
弘晖原本是有些失望的, 后来又向阿玛求情, 说是好歹是张奶娘带大的, 还是给了点银子, 让她的家人带回去了。
剃光头发后，弘晖的头脑忽然清明了不少, 这府里真心待他的人原就不多, 奶娘虽然有自己的心思, 幼年时候确是精心抚育了自己，又何必令其晚景凄凉呢！
弘晖唯一收到房里的翠心姑娘, 原是奶娘推荐的，知道弘晖的隐疾。
她是个无辜人，弘晖从前还因为床事, 冲她发过几回火, 如今感觉颇有些对不起这个姑娘。
既然自己要到寺庙里修行, 也不便带着个女子, 只能央着宋侧福晋收留翠心了。
弘晖求到跟前，清璇自然答应了，同为女人，自然能帮就帮一把。
照理说嫡子年纪大了，不该与庶母见面，应当多多避讳了。
一向明哲保身的清璇想了又想，还是让弘晟把他三弟叫过来见了一回。
弘晖穿着素衣，光脑袋用帽子遮了，面容清癯，身材瘦削，仿佛一阵风刮过来就能把他吹跑了。
到底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有时候清璇真的心疼这孩子。
虽然恨他额娘当年那些手段，可这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弘晖阿哥，你这就要到山上去了。我托回大，冲个长辈，想唠叨你两句，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上两句。”清璇问道。
弘晖点点头，头一回直视着清璇的眼睛说：“您尽管说吧！”
说句实在话，弘晖从小就羡慕二哥，有这样温柔纯粹的母亲。
他的额娘，长这么大，只在五岁见过一回，骷髅似的模样，还在心心念念要报仇，为了胁迫自己，竟然还自尽了。
为什么额娘不想想，留一个小儿，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担着嫡长子的名头，活得会有多累？
清璇见着弘晖恳切的模样，觉得当年与乌拉那拉氏的龃龉也是时候烟消云散了。
“人生在世，原是为了自己活的。自己这辈子都没过明白，又何苦定要生个儿子，浑浑噩噩到这世上呢？”
若说清璇这句话就能让弘晖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未免太过夸张了。
但这其中蕴含的关心之意，弘晖是欣然领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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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走了之后，你说旁的人有多大感受，倒也不一定。
他勤奋刻苦，与后院的人没多大接触，除了心心念念觊觎世子之位的年福晋和弘历，别人也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少年。
隔了几个月，风平浪静的时候，弘晟并着弟弟弘昼，去山上瞧过弘晖一回。
别说，拿着大扫帚，慢慢悠悠在银杏树下扫着落叶的弘晖居然比以前白胖了不少。
阳光透过树梢和金灿灿的扇叶，洒在他肉肉的脸颊上，让人瞧着讨喜多了。
性子跳脱的弘昼好奇地问道：“三哥，你怎么一头短发，不是该剃光了吗？”
弘晖无奈地笑了：“师傅说我尘心未净，从前自己胡乱剃的算不得数，现在是带法修行。”
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乱七八糟的，放在从前最爱整洁的弘晖身上，是不敢想象的。
弘晖默默觉得三弟比以前看开了许多，不再像个小老头了。
秋风拂过，山上成熟的果香迎面而来，间或能听到鸟儿的清鸣。
弘晖毕竟是皇孙，身份贵重，寺里单独挑了间院子供其居住，四爷也派了侍卫在周围保护着。
前程是再也谈不上了，但是心情远比在王府里舒畅，能够一夜无梦地睡个好觉是多少年没有的好事了！
弘晖也不是真的一心向佛，师傅没让他剃度，也不着急。
让随他到寺里来的两个小太监，把山里的野梨洗洗，桌子收拾干净了，好让他和两个弟弟聊几句闲话。
“放心吧，三弟。阿玛已经不生你的气了，我好几回看见他路过澄心斋的时候叹气了，可见是想你了。”弘晟知道三弟把阿玛看得很重，故而想宽宽他的心。
弘晖点点头，“我如今方知道阿玛是面冷心热，可惜我这个不孝子，是不能伺候在阿玛跟前了。望你们能替我在阿玛那里多尽心。”
兄弟二人自然答应了，他们倆都对世子之位没什么想法，只把四爷当作父亲而已。
弘昼随了他娘耿氏的性子，对种植颇有兴趣，不过王府里的孩子，四爷引导着往名贵花草方向去了。
虽说农为民生大计，不过耿氏作为女子，在后院里种种果蔬也不打紧。
弘昼是个爷们儿，总要出去与人交际，同别人谈什么播种、施肥，那些年岁小的宗室子弟，哪里耐烦。
种种牡丹、兰花，莳花弄草听起来就风雅多了，“人无癖不可与交”1，有这么个爱好，好歹让别人对他有个记忆点了。
偶尔有熊孩子把阿玛的宝贝兰花打碎了，求到弘昼门上来，他耐着性子，护着花/根，换了花盆，把受伤的兰叶剪去，算是救了兰花一条小命。
要知道熊孩子本以为兰花盆一碎，根又被自己慌乱中踩了几下，肯定是活不成了，准备偷偷丢掉，让下人帮着买一盆差不多的呢！
可是这兰花若是满大街都是，也不至于让他阿玛那么宝贝了。
百般无奈之下，想到了弘昼，抱着“死马当活马医”2的想法，没想到在弘昼手里，几天功夫，兰花又恢复了生机。
熊孩子自此就很是推崇弘昼，这也为弘昼的人脉圈打开了新的窗口。
如今他听说这岫云寺里有个老和尚擅长培育兰花，就让小太监引路，想去讨教一番了。
弘晖从前对这个四弟并不是很了解，没想到他会跟着弘晟一起来看自己。
他笑着对弘晟说：“你自幼喜欢船只，没想到四弟看着毛毛躁躁的，喜欢的倒是花花草草，看你们活的这般有滋味，我也开心。”
弘晟听了，也是慨叹，呆在上书房，好像除了用功读书、勤练骑射，就没有旁的事了。
自己和四弟没有资格去上书房，被五弟争了先，不知多少次被旁人明里暗里的嘲笑。
现在看来，在府里念书也没什么不好，多点自由，多点生趣儿。
弘晟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一只很精致的墨色小船，只有手掌大小，比起他从前收藏的船只模型来说很不起眼。
但是弘晖知道，既然二哥拿出来给自己看，必然有什么玄妙。
果然，弘晟先取了一只木盆到了些清水，把船尾巴那里的桨片拧了几圈，将小船放在水里，就慢慢向前驶去。
弘晖鼓掌道：“这是二哥自己想出来的吗？真是神乎其神！”
这样不需要人力，自己向前行驶的小船，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
难得嘚瑟起来的弘晟嘿嘿笑了，“这是我和一个好友一起做着玩儿的。三弟喜欢，就送给你吧！”
没想到通乾（戴亨）教自己的格物之术，用到船只上去会有如此奇效，让三弟都看傻了眼，真是美滋滋呀！3
【沁玉院】
且不说弘晟如何神气活现地回了府，又是如何向额娘汇报三弟在寺里的生活的。
清璇最近心情真的好转多了，她写的《方飞花探案集》竟然帮到人了。
京城郊外县里的小吏仗势欺人，为了点银钱，做局陷害一个小商人，将其抓到牢里，好吞了他的家产。
没想到商人的老婆刚好在看这本探案集，那里面提到过这种小吏卡油水的法子。
若是平时，慌乱之中，没个主心骨，商人一家恐怕真是要倾家荡产地疏通，赎他回来了。
可是看了书中情节，那夫人很快就拨开眼前的迷雾，知道是小吏故意陷害丈夫了。
于是想法子，派家人到顺天府敲了登闻鼓，千辛万苦才洗刷了冤情。
这本不是什么惊天大案，但是现实生活中的案子与一个正当红的话本联系在了一起，对于娱乐贫瘠的古人来说，就很是轰动了。
对于很多普通老百姓来说，就算识得几个大字，也不过是先生教的“之乎者也”4的大道理。
一进了衙门，感觉到那股血腥和威严，尿都要吓出来了，小吏说什么就是什么，任凭摆布，窝囊得很。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不懂法律，不知道官府的运转流程，脑袋里一片空白，“惊堂木”那么一拍，三魂就去了七魄。
这样的人，如今知道看看话本，就能识破小吏的奸计，自然大为惊喜。
京城里不少有闲钱的人家都跑到书店里要买上一本，好好钻研钻研，免得被人当作“肉包子”，说啃一口就啃一口！
虽然清璇还是以探案、推理为主，但是书中的神探将法律放在第一位，而不是像以往的游侠小说一样，只重江湖义气。
这样读起来不是那么爽快，但是普及了不少法律知识，也点破了很多贪官污吏的坏手段。
虽然案件取自唐、宋等前朝的实例，但是清璇也细致查看过清朝法律，做了很多改动，可以说是下了大功夫的。
如今这书不仅销量节节高，还能帮到别人，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种事业上带来的成就感，让清璇心中像喝了一杯甜酒，晕淘淘、甜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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