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去留
叶青青裹了裹披在身上的细花绒斗篷，踩过破碎的青石板，头也不回的向来时路走去。
冷宫的大门后面，一张憔悴的脸，呆呆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她唱起那首伤心的歌谣。
“山迢迢，路遥遥，思君念君韶光老。误了青丝染成雪，害了相思谁知道？
生渺渺，人杳杳，盼君待君泪潇潇。错了芬芳烧枯草，输了真心最煎熬。”
叶青青和孙傲离开皇宫不久，皇帝调任孙傲的指令便下来了。
江宁知府，不小的官职。孙家高兴之余，又有些犯愁，因为叶青青提议，带着老夫人和二夫人，一同去江南。
“祖母、母亲，其实我早就打算去江南的，如今夫君调任江宁，倒是正好遂了我的心意。”叶青青拉着孙傲，一脸欢喜的向老夫人和二夫人建议道：“江南比京都更加温暖些，很适合居住的。”
“江南呀，听说那边很是湿冷呢。”二夫人不由的担心道：“我还可以，只是老夫人……”
“我是哪儿也不去了，就我这副身子骨，估计到了江南，骨头也散架了。”老夫人端坐在堂前，双手扶着拐杖，笑着回应道：“孙家也需要一个留守的才好。”
见老夫人不愿行走，叶青青不由得有些失望，她走到老夫人近前，伸手拉住老夫人的手，规劝道：“祖母，难道你真舍得和我分开，和念平念安分开吗？”
老夫人攥着叶青青的手，慈祥的回应道：“祖母也不想和你们分开呀，只是，我舍不得离开这里。”老夫人有些动情的回应道：“孙家的列祖列宗都在这家祠里，去了江南，便没人给他们上香了。”
“祖母，还有我们在京都呢，我们可以按时上香供奉的呀。”言薇在一旁笑着说：“夫君还要担负驻守京都西郊的职责，我们肯定还是要留在孙府的，逢年过节，我们一定会准备好各种水果和食物的。”
“是呀，有大嫂在这里，祖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见老夫人态度有所松动，叶青青拉着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念平、念安可是离不开您这位太祖母呢，你就真的舍得离开他们？”
老夫人一挑眉，一脸无奈的决定下来：“好吧，我这老婆子就冒险跟你们一块儿下江南。”
“太好了。”叶青青听到老夫人同意，不禁十分开心的欢呼起来。“放心吧老夫人，我已经安排人给马车装好了弹簧，不会太颠簸的。”
“弹簧？”孙傲在一旁疑惑道：“那是什么，又是你的新发明？”
“呃，算不得我的新发明，主要是上次太颠簸，经验教训，促使我想到安装这么个东西。”叶青青故似认真的解释道：“我已经试过了，比之前减震许多，再多加点被子，祖母一定不会觉得太颠簸的。”
“嗯，青青办事，我放心。”老夫人一脸慈爱的望着叶青青。
“母亲，我也去江南，正好可以跟着师父学习医术。”
孙念慈在一旁提议道，言薇很是爽快的点头同意。
“去吧，有了你婶婶在，为娘很是放心。”
“我也要去！”孙念恩也跟着凑热闹，“大家都去江南，我也要去！”
“你就老实在家待着吧，好好跟你父亲学枪。”言薇冷冷的回应道，孙念恩一脸的不开心。
见此状况，叶青青在一旁安慰道：“天气暖和时候，大嫂可以带着念恩一块儿来江南的，到时候咱们一家可以畅游江南风景。”
叶家这里，宋氏收到了丈夫叶石楠的书信，也是希望她跟着儿子叶朗一同来江南。
“少时从夫，老来从子，也罢，我就和你们一同去江南吧。”
宋氏靠坐在椅子上，默默的点了头。“不过朗儿，别忘了把祠堂里的祖宗牌位带着，当时他们跟着你父亲来京都，这次，也算是回故土了。”
“孩儿知道了，母亲也不要太伤怀了，此去江南，咱们一家人团圆在一处，是件多幸福的好事呀。”叶朗见母亲宋氏有些不舍，便在一旁开解着。
“团圆？唉，若是你大哥还在的话，才叫真的团圆。”宋氏又想起自己的大儿子，不禁又开始眼泛泪花。“我也好久没去看看他了，明天，我得和他说一句，咱们去要下江南了。”
“嗯，这样，明天日我陪您一块儿去。”
“那道不必了，你还是把生意上的事情交接一下，省的咱们下江南，走的不肃静。”
“那好吧，母亲，你也会不要太伤感了，保重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明日让阿速跟着您吧，当个搬东西的劳力也是好的。”
“嗯，那样最好了。”
宋氏见二儿子如此规劝自己，便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来，省的儿子为自己担心。
宋氏买了很多大儿子叶添生前喜欢的吃的东西，还带了一小坛子酒，当然，元宝香烛是不可缺少的。下人阿速拎着这些东西，跟在宋氏身后爬上山坡，即便是天气寒凉的晚秋时节，阿速也累出了一身热汗。
阿速走的腿脚打晃起来，好在眼见着前面就要到了大少叶添的墓地，阿速咬咬牙，艰难的跟在宋氏的身后，不敢停留片刻。
“快点阿速，前面就到了。”宋氏回头见阿速步履缓慢，不禁催促起来，“你别让大少爷等急了。”
宋氏这话说的，阿速听了心里直犯毛。
“夫人，你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我都快拿不住了。”阿速叫苦连连，心里开始埋怨二少爷，为啥不把阿福也派过来呢。
“就这点东西，瞧把你累的，亏你还是男子汉。”宋氏嘴角头透着不满，转过身走到阿速面前，伸手接过来阿速怀里的小酒坛。“这回轻松些了吧？”
阿速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谢谢夫人。”
宋氏双手拿着小酒坛，白了阿速一眼。“快点走吧，别磨蹭了你！”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阿速不敢怠慢，提了提精神，快步跟着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坚持来到大少叶添的墓前，阿速将手中所有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放到了地上。
“轻点，你这孩子，怎么对大少爷不满是怎么的？！”宋氏见阿速动作粗鲁了些，便有些不满。
阿速见状，急忙俯身把东西规整了一下，然后笑着赔罪。宋氏这才息了怒火，“还愣着干什么，把酒接过去呀，还要我一直抱着不成。”
“哦，好的，夫人。”
阿速急忙从宋氏手中接过酒坛子，然后小心的将其摆放好。
宋氏不在理会下人阿速，抬头看了一眼大儿子叶添的青石墓碑。
“儿啊，娘来看你了。”
宋氏喊了一声“儿”，顿时眼泪便流泻出来，她从兜里扯出一条手绢，在手里翻转了一圈，成了一个直角，而后在自己的眼角处点了点，算是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泪。
“儿啊，娘亲这次给你带来好多你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你最喜欢喝的清酒，你这次可以随便吃随便喝，娘亲绝对不会管你的。”
“娘亲就要和你二弟一同去江南了，不过添儿你放心，娘亲以后每年都会找时间来看你的。”
宋氏伸手抚摸着叶添的墓碑，正在伤怀时，阿速不应景的叫了起来。
“坏了，夫人，我把火折子丢在车上了。”
宋氏一听，顿时又烦恼起来，“你说你，还能记得住什么，没有火折子，怎么给大少爷点香烧元宝，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
“是夫人，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这就跑回去拿去哈。”
阿速撒了欢的向来时路跑回去，今天他可算领教了，这个当家的夫人，有多么多么难伺候了。
“唉，添儿，你也看到了，现在为娘在府中的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连个下人都会给娘气受，唉。”
宋氏说着说着，眼泪又来了。正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飘过来。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何不带着一块去呢？”
听到有人说话，宋氏转过身来，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乞丐。
“滚开，臭乞丐，离我远点！”
“夫人何须如此介怀，我不过是个路过的行乞之人，见夫人如此伤心，好心规劝一句而已。”
“哈，用的着你规劝，丑人多作怪！”
宋氏丢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乞丐，乞丐也不恼，继续耐心的提醒道：“适才听闻夫人要远去江南，那江南路途遥远，想必去了之后，便很难再时常回来了，与其骨肉分离，异地想念，倒不如将尸体火化成灰，封入瓷坛，带在身边，到时一并安葬在江南祖坟，既可以认祖归宗，也可以不用分隔两地，时时祭拜，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氏本不愿搭理这个乞丐，但听他说的话却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心里盘算了一下，愈加觉得是个好办法。
“夫人好好考虑一下吧。”
乞丐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迈步离开了。宋氏在一旁愈加盘算着，愈加觉得乞丐说的有道理，这时候，下人阿速拿着火折子跑了回来。
“夫人，火折子！”
阿速喘着粗气，将火折子递给宋氏，宋氏一把抢过来火折子，然后又安排道：“阿速，你下山去找一下义庄的人，顺便带个装骨灰的大瓷坛子，还有去清安寺请个法师来。”
“哦，啊？”阿速忙着记下宋氏交待的事情，但越听着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疑惑的问道：“夫人，您这又是找义庄的，又是找法师的，您该不会是想要把大少请出来吧！？”
“如果把大少尸首火化了，然后带到江南去，也算是带着他认祖归宗了！”
“夫人，这个事儿，还是回去和二少爷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这火化尸体，可不是小事，若是……”
“若是什么，我是他的母亲，难道我还能害了自己死去的儿子！？”宋氏反驳道：“添儿英年早逝，已经够可怜的了，如今又要一个人守在这荒山野岭里，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舍得？那个人说的对，带着一块儿去江南，这样只要我想他了，便可以随时去看他了。”
阿速听得一愣一愣的，在一旁疑惑的嘟哝着，“那个人，哪个人呀？”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下山找人去啊！”
“啊，真找呀！”
宋氏气的，指着阿速骂道：“蠢货，快去！”
阿速不得已，只好又呼啦啦的原路跑了回去，赶上马车，想到又要去寺庙，又是去义庄，阿速不禁暗自哀叹自己命苦了。
赶着马车也是一顿急躁，他不想再挨骂，更不想因为弄得太晚，天黑回不去。正在烦恼之时，突然见到一队人，其中正好有两个和尚。
阿速急忙停住马车，上前询问道：“两位大师留步，敢问两位大师，可会给死去的人做法事？”怕两人不解，阿速便又将宋氏的要求说了一遍，两个和尚一听，不禁笑着应道：“施主还真是有缘人呢，我们刚刚帮人做了一个法事，正是骨灰封坛，这几位，便是山下义庄的人呢。”
阿速一听，不禁觉得自己今天运气还是不错的，于是急忙央求这些人上山，帮自家大少爷做个法事。
“我家夫人不日便要去江南了，所以很是着急，还请几位行行好，帮忙帮忙，银两绝对不会少了诸位的。”
几人相顾看了一眼，见阿速态度真诚，便欣然应允下来。阿速带着一队人，重新折返回了山上，此时宋氏正在给自己的儿子叶添少元宝，倒酒喝，对着墓碑倒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苦水，突然听到身后有嘈杂喧哗的声音，一转头，发现竟然是阿速带着法师等人来了，不禁有些惊讶。
带众人来至近前，宋氏急忙把下人阿速拎到一边盘问：“阿速，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人，靠谱吗？”
阿速急忙给自家夫人宋氏解释了一遍，宋氏一听，倒觉得今天的确走运，遇到了一个只点迷津的乞丐，又遇到了可以立即给儿子迁坟做法事的法师，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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