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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说武人


这场厮杀与其说是剿匪,不若说是被匪盗围剿。

        从朱杏儿摔杯为号之后,县衙内部便从各处开始涌现各种类型的“百姓”,手持屠刀的屠户,攥着长锥的货郎,带着金耳环甩起鞭子一扫一大片的健壮大娘,连带着还有手持斧头一身短打做樵夫打扮的砍柴人……

        他们的进攻突如其来却又毫无章法,刀枪棍棒,钉耙链枷镰刀镐头混杂在一起,长短不一却又让人防不胜防,于是在最开始的一个照面里,官兵的死伤人数极为可怖。

        但多年的操练与配合终究使他们的默契在这短短时间里做了磨合,三五人合成一股,或进或退,或与其他队伍相互支援,彼此之间的相互弥补竟硬生生阻住了前路,将这些来势汹汹的匪盗们堵在了后堂里。

        这主院中想进来,无非两个路途,一个是主院后头与县衙后门相连的小园子,那小园子自西向东连着东西两个便门,那是过府的官商常走的小道,因此衙门素来也有东进西出的规矩,为的就是低调行事。

        所谓大开方便之门,便是这么个意思。

        小园子再往北去,便是县衙的正后门,内衙若有县令亲眷等,则从此进出。此处与两个便门相连,虽有三个出口,由着这抄手游廊与假山影壁等物隔开,却终究还是一个院子里进出,因此算作一个,想来后堂那不知如何潜进来的匪寇们也是由此而入。

        而至于自衙门前堂冲进来的匪盗们,则是径直自前衙公堂而入,一路杀将过来,喊杀声由远及近,越是近前,越是惨烈。

        苏慕容坐在原地,听着前后院外的喊杀声渐弱,又随着外头匪盗的涌来而再次声势大增。

        也不乏有人用绳索抓手什么的攀上院墙,想从墙上翻过来,而后被留守护卫的暗影卫搭弓一箭射下。

        刀剑铁器的碰撞声,利器划破披甲的厮磨声,不时响起的惨叫声,更有甚者是喷射而出的鲜血泼洒喷溅在院墙上的噗嗤声……

        声声入耳,激起无限惊惧与可怖。

        苏慕容垂眸,她的指尖已经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她的指节不期然间已经纠结扭捏成了一团,而那本就圆润的指甲,也在手上划过了一道道红痕,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苏慕容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想要放空自己的思绪,余光却落在了那坐在上首与方正清对弈的男人身上。

        与她坐在这里心神不宁、心惊胆战不同,周王似乎只是面色苍白了些许,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棋盘,看上去正在思考下一步的棋子要如何走,但他这副模样已经定在这里许久了。

        良久,周王苦笑一声,认输道:“方大人好定力,孤却是如何也静不下心思,也无瑕去思考这下一步要如何走了。”

        确实,与他们这些不经事的小年轻相比,这三四十岁的方大人不仅气定神闲,便是坐姿也是显得极为放松。

        方正清闻言一笑:“太子殿下,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殿下将此事交到了顾少将军手里,也该相信顾少将军能漂漂亮亮地解决此事才对。”

        “……可他先前毕竟不曾真正带过兵,也是孤没有思虑周全,”周王叹了口气,“外面厮杀地如此激烈,我等却只能困守在这大堂当中,这与坐以待毙又有何异?”

        立在周王背后的孙靖文眉眼一动,嘴巴张了张,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声一叹,头再次垂了下去,依旧还是之前那低调的模样。

        “事已至此,殿下放宽心便是,”方正清笑呵呵地道,“有功则君有其贤,有过则臣任其罪。臣有其劳,君有其成功,不外如是。”

        “是功是过,端看顾少将军如何安排了,”方正清顿了一顿,“这一路上过来,也不见得有多少太平,顾少将军不也是带着人这么闯了过来……再不济,此次司马营中带出来的,皆是武学子弟,当有能堪大任者。”

        “殿下放宽心便是。”

        周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于是这堂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今日夜里的这一场厮杀,他们坐在这大堂里的人无一插手去安排,端看顾少卿能不能把控得住局面。

        苏慕容原本的战栗与惊慌,也被方正清这么一番话渐渐抚平了,注意力也不由逐渐放在了方正清所说的武学弟子上。

        天下素来有重文轻武之风,听她父亲早些年所说,太学原本也是有武学的,只是武人性直,鲁莽,好勇,易起争斗,而武学不少教习也是随着武帝打过天下的存在,来往之间便多有矛盾,最后闹到武帝跟前,武帝便将武学自太学当中分了出去,放在廷尉司门下,时至如今,亦有十年之久。

        只是……

        苏慕容轻声问道:“方大人,此次出来,司马营所在,皆是武学弟子么?”

        方正清含笑道:“正是。”

        “武学入学不易,多有考察,入学三年期满,得优者方可毕业,入朝为官……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武学弟子,在司马营中做如此普通的兵卒,”苏慕容叹息一声,“再则此番出来,一路厮杀,岂不是多有折损?”

        这却是为武学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学生们惋惜了。

        方正清朗声而笑:“苏四小姐到底还是文人家里养出来的女儿——苏四小姐可知有这么一句话,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这句话苏慕容自然听过,便点了头。

        方正清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且请教苏四小姐一问:书生做学问是为了什么?”

        苏慕容一怔:“自然是继绝学,开太平,为生民立命。”

        “好,那我且再问上一问,武人学武又是为了什么?”方正清敛去了笑意,认真地看向苏慕容。

        这……

        这倒是苏慕容从未想过的问题了。

        只是不等苏慕容仔细去想,方正清已然将答案说了出来:“守疆,卫国,继太平,护民生。我武学弟子自来有两种,其一乃是民间平民百姓,其二乃是武将世家,这其中固然有不堪能用者,但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敢用自己的命去填。”

        “他们活着,得知道是谁供养了他们,他们死了,也得知道自己是因什么而死,”方正清肃容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死得其所,方不愧为我武学三年乃至六年、九年之久的培养。”

        “我武学弟子入朝,没有膏粱子弟,没有也没有特例,”方正清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自己做过将军底下可能存在的枯骨,日后真正成为带兵的将领时,才能爱兵如子,爱民护民。”

        “武人鲁莽,性直,好斗,易冲动,较之文人更难管束,但这是他们的血性!”

        “若是没有了血性,待当真要上战场时,他们便是将自己的命填进去,又能起什么用?”

        这些话,振聋发聩,却也当真是苏慕容从未想过的。

        一时间,竟只觉内里心潮澎湃,恨不得投身入伍。

        方正清叹了一声:“文人不中,尚且有埋头苦读,且战且行的余地,便是犯了错,也不过是任上罢黜,少有生死之虞,武人不中,则行伍锻炼,技不如人时,则丧于敌手,若是犯错……轻则连累同袍,重则……”

        重则如何,方正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众人心底都有数。

        而苏慕容心底,则更是多了一抹对顾少卿的担忧。

        这魏县一战,顾少卿不能出错,一旦错了,起止搭上的是人命,还有他的……

        苏慕容闭了闭眼,原本平息下去的心底再次掀起波澜。

        甚至于,较之之前单纯的恐惧之外,还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滋味。

        忽而,苏慕容睁开眼睛,朝外望去,外面的厮杀声弱了!

        动静在众人耳朵里显而易见的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则是远处传来的、感染力越来越大的欢呼声。

        苏慕容的眸底亦有光亮在不断闪烁:

        这是……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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