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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皆是客


越往北,地势越高,环境较之南方,便越是干燥,冷时愈冷,热时愈热,是以这里的作物固然能有所播种收获,却也颇为耗费人力心力。

        但气候干燥,却不代表着钦州无雨。

        以魏峦的构想,掘土为屋,陷地为城不是不行,但钦州之地的土壤最为典型的特征便是粘性大——容易成型的同时,也容易被雨水侵蚀。再有屋子地势低洼,遇上暴雨,莫说整个屋院都要泡在水里,便是作为屋顶的泥土,也有被冲毁垮塌的危险。

        魏峦抿了抿唇,他敢提出来这么建城,自然也想过这些问题:“可于坑内挖掘渗水井,钦州多风少雨,州城、县城所建之地,多围绕泉眼、河流所建。小人一路自殊州过来,沿途地势渐高,到了钦州州城附近地势却又逐渐下降,兼之州城内有数口井眼……小人猜想,州城附近必有地下涌流。”

        地下有土、土下有石、石下……以钦州地脉趋势以及已经废弃的州城内竟富余有十数处井眼来看,石下定然有水。

        而且钦州州城地势低洼,与石下涌流相差距离,未必能有多远。

        “是以,小人可以于地坑之中,修建渗井,”魏峦道,“于上,地面可附着于砖瓦,引水下流,经由渗井融入地下涌流当中,或是做储水之用。”

        地下涌流之水,多由暗河涌入地下,而后随地下空洞而四处奔流,而水在进入暗河之前,来由却是各有差异,如山间溪水顺着岩石裂隙逐渐渗入地下、大河奔流所经溶洞而有所分流等等等等。

        是以明水、暗水虽有差异,却也不过是源头上的类别之分,除此之外……都是水,都一样用,只是地下暗流较之江河湖海之中的水更为清冽一些,但对于百姓来说,差别并不大。

        “这种屋子,房上站人,可有塌陷之虞?”苏慕容显然已经被他说动,只是心底还有些许疑虑。

        “只要建造得当,并无塌陷之忧,”魏峦道,“此处远山,有水,正是宜居之处,日后邬堡若是起成,还可将州城废墟收拢于内——城中水井十数口,倘若荒废,实在是可惜。”

        苏慕容借着天光,将图纸上所规划的地方于实地上虚虚扫过一遍。

        说是邬堡,不比城池,但实际上邬壁所圈起的面积着实不小,自南而北,犹如一张吞天巨口,朝着钦州城包裹而来,北门直对钦州城大门,算是呈相互凭依之状。

        苏慕容的目光停在了钦州城已经显得破败的城门处,良久开口:“就这么建罢,现下是咱们人手少,若以后人手慢慢多起来,说不得也要将钦州城给并进来。”

        魏峦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慕容叹息一声,让魏峦带着人去了。

        眼下最为关键的问题,就是人手不足,物资不丰,而他们要做的事情却很多。

        但只要坚持住熬过这刚开始时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等方大人带着精锐们归来,大抵便能缓解人手的短缺——

        钦州境内消失的大多数人口,可都在寇阳山里,此次自长安带出来的都是操练多年的精锐,一路行来不说所向披靡,却也少有能打得过的,是以人数虽少,苏慕容对他们却抱有极大的信心。

        无独有偶,抱有这么个想法的人不止苏慕容一个,连同带兵的顾少卿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与驻守钦州城、一片岁月静好的苏慕容相比,他们一行人的路途却显得不甚太平。

        寇阳山乃是钦州匪盗老巢所在,而将近两千人马的动静,在这几乎被匪盗占据了的钦州地界来说,毫无隐秘可言。

        顾少卿勒马止步,向着西北方向望去。

        寇阳山位于钦州城西北不过三百余里,中间横跨七八县,而自从他们将精锐带出之后,沿途一路一直受人窥探,短兵相接之下,匪寇不曾占到便宜。

        而后,便是对方占尽地利,一路上频繁骚扰,虽不至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却犹如摆脱不掉的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车队中,一向闷在车厢里的方正清一改往日低调地模样,换了一身玄色劲装,打扮得干净利落,带人守在太子车前,此时正抬头看向天上再次聚集的鹰雕。

        鹰雕受人指使,于高空中盘旋窥伺,为匪盗指明方向的同时,对着队伍中的人也是虎视眈眈。雕鸣声声,犹如妇人尖声泣哭,自有一股惶惶然令人心生不安之感。

        顾少卿眉眼微眯,箭枝搭弦,满弓而射,只见残影略过之后,天空中的鹰雕一声悲鸣,扑腾着翅膀自高空坠落,径直掉下来摔了个粉碎。

        不等身后暗影卫搭弓射箭,一道哨音自林间乍然吹响,呜呜咽咽连绵不绝,却与鹰雕鸣叫声多有相似。

        御马跟在队伍中的方正清面色一变,嘶声喊道:“掩面俯首,小心被鹰雕抓了眼睛!”

        然而鹰雕来势迅猛,方正清话方说完,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队伍中便突闻一声惨叫,却是有人被抓去了面巾,捂着脸颊血流满面,待反应过来的甲卫们执枪刀相救时,又陆陆续续有几人着了道,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袭击人的鹰雕则要么被人乱杖打下,要么则一击得手,振翅高飞,教人再触及不到半根毫羽。

        “没想到,官兵之中,竟还能遇到同好之人,”两侧山上,有人朗声而笑,气沉丹田,声音洪亮,一时间竟在山间回荡开来,“若是他地相见,说不得便要与大人把臂言欢,共同探讨这训鹰之道了。”

        北地荒芜,林木少有,大多是因为百姓冬日需要燃火暖房砍伐所致,只是随着靠近寇阳山,林木一改稀疏之象,反而颇为违和地逐渐浓密起来。

        而此时说话的人隐在两侧山上,一时倒是分不清这人到底身处何处。

        身下的马有些不安地踏了两步,而后被方正清收紧缰绳,环视山上掩映的林木,而后高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众人头上的鹰雕还剩下寥寥四五只,顾少卿与身边副官交代几句,趁着方正清与人说话,动作迅速的搭弓射箭,将尚在空中盘旋的鹰雕射下。

        方正清见了一笑:“想要驯养如此多的鹰雕,非一日之功,可想要它们消失,却只需一瞬间——你这主人,实非良人啊!”

        “不过是些扁毛畜生,”那人冷笑道,“要多少有多少的东西,没了便没了,终归不是些什么金贵的东西。”

        “今日我来,乃是为见钦差大人一面,”那人洪声道,“我家大当家的在金银寨给钦差大人备了酒席,欲请钦差大人一叙。”

        “请人做客,却不自报家门,”方正清讥嘲而笑,“藏头露尾之辈,岂配我亲自过府?”

        这话说来傲慢,实则却是推脱,而一直紧盯四周动静的顾少卿则低声对着长林说了句什么,而后便见长林御马而来,跟在方正清身侧。

        “西北坡上,”长林剑鞘斜指,护在方正清身前做护卫状,嘴里却低声快速的报着说话人的方位,“巨石之后,是那人藏身之处,少将军要小人问方大人一句:可要动手?”

        官与匪,天然便是对立的立场,虽然不乏有官匪勾结者……但能坐到九卿位置上,手握廷尉的方正清显然不在此列。

        所以此行,注定了宴无好宴。

        因此,什么时候动手,就成了关键。

        “我家大当家乃是寇阳山金银寨的话事人,”来人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开口道,“至于家门……我等匪寇,这便算是家门了。”

        “钦差大人,这宴你是赴还是不赴,且给在下一句明白话,咱们回去了,也好给大当家的回话。”

        方正清对着长林微微摆手,而后看向来人藏身之地:“大当家相请,本官自然要见上一面,就是不知,这人数上可有限制。”

        这里的林地固然较之他处有所密集,却终究不比寇阳山茂密,此时已经被点出来人藏身之处后,想要找到人便只能倚靠眼力——好巧不巧,方正清虽是文臣,却一直以武将自居,眼力出众的同时,恰与那躲在树后之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那人脖颈后的白毛汗都惊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踪迹,来人也不再遮掩,带着的人虽未完全露面,却也有几人跟着他自坡后出来,立在了众人身前的土坡巨石之上,离众人约有两丈高、三丈远之处,低头朝他们看来。

        为首的汉子正是一直说话的那个,一头蓬发扎在脑后,用一方帕裹了,身上一身灰褐色短打,半脏半旧的模样,手里还绕着一枚骨哨,想来便是先前号令鹰雕的哨子。

        他站在那不高的陂崖上,看着下面着装齐整的甲卫眼神微沉:“自然有,不然若是你这千余人的队伍跟着,一同入了我金银寨……那可就不是一场吃酒能揭过去的事了。”

        “大当家的意思是,请钦差大人,带上三五个贴身的侍卫,一道吃个席,”那汉子笑道,“大人也不必紧张,毕竟诸位入钦州对我金银寨来说……来者皆是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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