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撬墙角

卫澄既然如此说，苏慕容自然也不跟他绕弯子，这位忠义侯世子性格直爽，心中却自有计较，如今他肯这么说，自然是向着她的：“请世子过来，乃是想借世子手中部曲一用。”

        卫澄谢过为他奉茶的春雪，听闻此言不由眉头微蹙：“怎么，可是有匪盗来袭？”

        苏慕容失笑，缓缓摇头道：“比匪盗还要可怖的，是人心。”

        为了收拢这些前来投奔的人，也为了避免疫病的扩散，苏慕容已经着人于最初众郎中扎营隔离的地方建了疫人所，将已经得了疫症的病患送去救治。

        剩余一些身上可能残留疫疠的，也都安排去了城北新起的疠迁所，待过了两日不曾发热，再挪出来安排营地——最初的时候人少，因着她手里有兵，是以前来投奔的士族一个个也都安生地紧。

        直到前些天山阳刘氏的到来。

        这里头的事卫澄倒也知晓一二，但思及苏慕容朝他借部曲，心下便有些不怎么好的想法：“四小姐，我虽为我父不喜，但终究占着这忠义侯世子的位置。日后四小姐成婚，你我再见时难免要称四小姐一声表嫂嫂或是表弟妹——是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赵氏虽行事张狂，鼠目寸光，但却罪不至死，”卫澄认真道，“以暴制暴虽能痛快一时，却难免在身上落下些不怎么好的名声——四小姐，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卫澄如今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面上稍显圆润的婴儿肥尚未从脸上褪下，然而再搭配那么一副认真的表情，着实有些可爱，但思及他手下那一支战功彪炳的部曲，却不禁要让人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

        苏慕容自然知道卫澄的劝说是为她好，只是……

        “我借你的那些部曲虽与赵氏有关，却也不是完全为了赵氏，”苏慕容的，“乃是为了练兵。”

        “练兵？”卫澄不由一怔。

        “不错，”苏慕容道，“世子且看，如今新城尚未建好，这一地却又来了多少人？”

        能在钦州匪盗动乱过后活下来的，大多都不是孤勇之徒，是以每逢有人来投，这营地中增加的人口不可谓不多，仅从今日令兵所禀、尚还有一百余里路程的队伍来看，便可见一斑。

        “有人的地方，终归少不了各种争端，”苏慕容笑了一笑，“如今是这些人初来乍到，再加上我手中有兵马粮秣，这才能震慑着他们一段时间，可随着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这事态，便不好把控了，”苏慕容看向卫澄，“如今是赵氏背靠程氏欲将我取而代之，那若是再来那么几家地头蛇呢？”

        如今还在苏慕容把控下的，除去一开始便牢牢抓在手里的粮草以及与她相处了一路的司马营兵将、守着疫人所无要事不出的众多郎中之外，也只剩下一些从落邑带来的跟着众多工匠干活的百姓。

        从这方面来看，她手里有粮，有药，有兵，有钱，众人的命脉都在她手里抓着，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些地方大族盘踞在乡野一方，早已不知过了多久土皇帝的生活，又有哪个肯将这些命脉交在一个外人手中？

        她背靠圣旨，乃是奉皇命前来赈灾，可她当下却拿不出圣旨来，便是依了圣旨，赵氏却道她如今已经到了钦州地界，这些银粮只需交由他们手中分发下去，便算是完成了圣命。

        话里话外，不外乎是她一届女子，不该如此抛头露面，混迹于皆是男人的队伍里，还要插手这些个事物里，半分不懂避嫌，有失家风——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寡廉鲜耻，没有教养了。

        这口气，苏慕容忍不下，也不需要忍——她若是忍了，莫说如今好不容易在钦州打下的基础被付之一炬，便是他日传到朝廷命妇耳中，她又如何立足？她太子妃的颜面何在？

        还是说，她要在太子妃——不，如今圣上驾崩，她与卫信尚未成婚，日后出嫁，她便是皇后——的位置上，做一个摆着好看的花瓶么？

        苏慕容冷笑一声：谁敢动她根基，她哪怕是拼了这条性命，也敢将其连根拔起！

        卫澄知晓她不是要部曲去寻赵氏的麻烦，当即便一口应下：“既如此，我家部曲留下一半来助四小姐练兵……非是澄小气，实在是春耕事忙，我手下这支部曲大多也都是佃户，田里的事不敢耽搁。”

        这苏慕容自然知晓，能让卫澄留下一半的部曲给她已经算是超乎她的预想，令人喜出望外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呀？”何落英坐在椅子里，腿搭在椅子边缘前后踢踏着晃荡，却是脚底与地面还有约莫一指的距离，“如果只是要卫大哥帮你练兵，四小姐叫我来也没什么用啊。”

        说着，他的情绪也带着些许低落：“毕竟，我只是个小孩子嘛。”

        何落英能这么称自己是小孩子，外人却不能当真把他给看低了去，苏慕容自觉在不曾见过若雨之前，自家幼弟幼妹是她见过最为聪慧可爱的孩童，见了若雨，她幼弟幼妹便只剩伶俐讨人喜欢了，如今再见这何落英，知晓何落英在何氏宗族的所作所为之后，只能自叹弗如，隐然已将何落英当做同龄人来看待。

        多智近妖，慧极必伤，说的便是面前这喜欢撒娇的软糯圆子，便是再甜，也是内里黑芝麻馅儿透出来的甜稍儿。

        “听闻，落英先前处置了一批家贼，”苏慕容看着他，面上不由浮起些许笑意来，“左右这批家贼留在你手里也没什么用，四小姐用饴糖跟你换来可好？”

        何落英讶然抬头，而后抿了抿唇：“给四小姐换成饴糖当然好，但他们……可没有卖身契。”

        “无妨，”苏慕容一笑，“你让那些个握笔杆子的人去握锄头，岂不是可惜，左右这些人留在你手里也是浪费粮食，处理也不好处理，便便宜了我罢。”

        何落英没有当即应声，只是像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伸出食指来：“那，他们那些人，我要一车饴糖。”

        “作为四小姐帮我处理垃圾的回报，”何落英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显得极其可爱，“我帮你撬了这些大族的墙角，让四小姐组建起自己的部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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