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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个疯子


“露西尔,我的女神,我不敢接受他人的指引,是害怕错过等在某个街角的你,害怕与等着为我指路的你失之交臂。我任性地走着自己的路,偏要用自己的愚蠢,把你引到我的家门”

        一个肥胖的男人手上捧着一大束被上好的丝绸包裹的深红玫瑰忘情地看着眼前刚从舞台上下来的黑发黑眸的女伶,嘴里吟唱着从别人那里剽窃而来的诗句,华丽的服装将他包裹地像一只滑稽的土拨鼠。

        后台的其他工作人员对于这种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在这种大剧院总是有一些自认为有钱有权的蠢货会凭借一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混进剧院的后台,企图用自己那廉价的真心与不值一提的礼物得到思慕之人的爱与身体,或者用愚蠢的深情赢得女神的注视。

        显然他们总是会高估自己的价值,很快就有两个保安人员过来打破了他为自己编造的美梦,两个强壮且高大的男人毫不顾忌他的脸面,在他还没将诗句背诵完成的时候一人一个胳膊想要将他在地上拖行。男人扭动着粗笨的身体拼命地将手中名贵的花束递给他朝思夜想的女神,嘴里还在大声且急促地喊着背了几天的诗句,他的口音并不是巴黎的,事实上他跨越城市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能在自己的女神面前露一面。

        他的女神对于他的唐突并没有表现出不满,而是接过盛满他爱意的花束,还面带微笑亲和的微笑对他点了点头。男人像是受到鼓舞一般像狗一样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靠近面前光彩照人的女星面前献殷勤,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两个强壮的安保人员很快就将他拖离了

        “夏普小姐,请您见谅,我向您承诺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年老的经理连忙上前向这个最近带着名气来到巴黎并被花了大价钱请来的歌星保证着。

        对于这种经常发生的事情露西尔已经习以为常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内心的厌烦,她厌烦所有这种不讲礼数的人,厌烦所有叽叽喳喳的人。但是长久的伪装还是让她脸上却露出了理解的笑意。

        “没事的德比恩先生,他也只是一个追寻着爱的人。”

        这么说着她还从花束中抽出写着情诗的烫金信封,在上面落下了轻轻的一吻“把他的心还给他吧,带着我对他爱意的感谢。”将信交给身边的仆人。

        “哦,善良的夏普小姐,你永远都是如此的心软。”女仆在心里嘲讽了一下为自己没事找事的露西尔,但是表面上还是十分有眼色地大声恭维了一句后就转头跑向了那个男人被拖走的方向。看她没有打算追究的意思德比恩经理也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新来的女伶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难以对付''他心中想着,面带笑意地向露西尔点了一下头就走了。

        围观了全程的几个芭蕾舞的女孩都向露西尔投向了羡慕的目光,她们羡慕露西尔的名气,羡慕她源源不断的狂热粉丝,更羡慕她能够如此从容不迫且高高在上地回应他人的爱意的。

        处于众人视线中的露西尔望着女仆的身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真的是一个善良优雅的少女般,但是她的大脑却早已经离开了这个嘈杂的让她厌烦的后台,飘向了那个寂静的深夜,跟随着那个让她魂牵梦绕几个日夜的鬼魅般美妙声音。就连她在这里的竞争对手卡洛塔的走进都没有注意到。

        “看看,一个到处流浪的三流女歌星。”卡洛塔扭动着她肥胖的身子用着她那带着浓重的西班牙口音的嘲讽将露西尔从她自己脑中那个美妙的声音回响中拉回现实。

        "我不能理解德比恩和波里尼先生是怎么想的才将你请了进来,不过我很期待,他们很快就会和在过去几年里在不同剧院应聘你的所有的其他经理老板一样明白,你这张美丽的皮囊底下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然后将你敢出去。"卡洛塔盛气凌人的话里带着不加隐藏的恶意与嘲讽。

        露西尔没有回答卡洛塔的话只是对迎面走在的卡洛塔微微一笑,就错身走开了,但是她黑色的眼睛在每人看到的地方是冰冷的寒意。

        卡洛塔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女歌星她对唱技的把握十分精准但是她从来不想去用感情唱歌,这点她和露西尔如出一辙,但是露西尔苗条的身材和艳丽的容颜却是卡洛塔永远无法达到的先天条件,所以她总是想要挑衅这个最近突然成名的和她实力相当后辈,在她看来露西尔就是一个靠操作才达到如此名气的草包点心。

        对于卡洛塔这种带着嫉妒的恶意露西尔甚至发自内心的享受,但是对于她经常的挑衅行为让已经习惯被人恭维的露西尔像是见到苍蝇一般恶心,但她并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只是装作没看到,这让大喊大叫的卡洛塔在被人眼泪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露西尔确实是一个四处流浪的人,报纸上有这么一段喜欢用夸大的事实博人眼球的新闻编辑对她的描写:

        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想要去哪里,她没有固定的剧院也没有固定的团队,有时候是在大剧院,有时候是在小酒馆,她每经过一个地方也只是会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一段关于她美妙嗓音和艳丽的美貌的传言。她就像是一只随风的夜莺一般,只有幸运的绅士女士才能聆听到她美妙的嗓音。

        事实上真正懂歌剧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只是将进剧院当做显示自己良好家室以及尊贵身世的一份区别于‘下等人’的勋章,这使得露西尔那并没有达到顶级水平的华丽歌喉在好相貌和神秘的行踪的加持下成了很多人口中的天籁之音。

        并不了解她的诗人为她写诗,只与她一面之缘的画家拿着她报纸上的画像为她作画,坐在办公室里编故事的新闻写手为她写了好几个版本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神秘身世。

        她对于情人的选择也为她的身价添砖加瓦,传闻中她只和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交往,在得到他们后又狠心的将他们抛弃。有人说她至今都还是处女因为那些艺术家的才华都还不足以打动她,也有人说她是一个有过几百个男人的□□只要会点东西就能上她的床。

        拜那些趋炎附势的报纸以及戏曲杂志所赐,露西尔的人气如今在巴黎到达了一个顶点直接从流浪的女伶变成八卦宠儿,有关她的那些传说在繁华的巴黎被各类人群不断的炒作着,这段时间她的门票直接上了天,那些自诩优雅的富贵人家的青年们以得到她的剧的门票作为谈资,有钱的老绅士们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芳容,也有好奇心旺盛的富豪们只是为了在她前往下一个地点前看看这个被吹上了天的女人。

        而将房门紧锁后坐在画布前的露西尔,脑海里又不受控制地回荡起了那天晚上听到的美丽声音,她最近常常走神,她的心被一个幽灵所引诱,刚来到巴黎剧院的那一晚,她听到了那个优美的歌声,追逐着这抹幽魂般的声音最后她只找到了一堵空荡的墙,这几天芭蕾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讨论让她知道了那个关于歌剧幽灵的传说。她的嘴里无意识地发出了那天晚上幽灵的曲调,画布旁边的镜子里倒影着她迷离的神情。

        她的乖巧的弟弟站在她的身后和她一样艳丽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面前的画布上是她为她们俩画的等身画像。

        画中梦幻般的庭院里两个长得十分相似的青年男女,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孩坐在树藤编织的秋千笑着,深蓝色衣服的男孩在她身后弯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她明亮粉嫩的色彩总是被她曾经的那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前情人所鄙夷,这个时代的很多年轻前卫的画家们都在追求着浓烈的色彩与鲜明的个人特色,而她却总是在吸取了他所教授的画技后依然我行我素地画着那些庸俗甜腻的洛可可式肖像,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画技如同她的歌技一般无可挑剔,尽管它是如此的浮华且没有内涵。

        直到一天那个画家实在不能忍受露西尔这个永远只会不知厌烦地对着镜子画着自画像的情人、本该别在他胸前的衣服上用来点缀他形象的金色胸针、画技和名气都超过了他。他开始酗酒来缓解心中无法纾解的嫉妒与不安,一段时间后他的尸体被发现在河里已经腐烂。他也成了露西尔众多神秘传说中的一个装饰。

        “你那天也听到了是吗?托马斯”露西尔没有转头,而是从镜子里看着几天没见的弟弟。

        “是的,我听到了,无与伦比的美妙。”托马斯说,他的神色愣怔僵硬声音飘忽虚幻,但是露西尔并没有注意这些。

        露西尔放下了手中正在画着细节的小笔,起身拿起烛台“我们应该找到那个幽灵,有人说他只会在夜里的剧院歌唱。就是这会儿。”

        “可是我并不想被人看到,你说了,他们会如同绞死父亲和母亲那样将我绞死。”托马斯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委屈的神色“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幽灵,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心在装神弄鬼。”

        看着自己胆怯的弟弟,露西尔只觉无比的心疼,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的人明明是她那对从地狱而来的父母,但是那群没有理智的愚人却想要她天使般的弟弟与那对恶心的魔鬼一同承担罪行“我可怜的托马斯,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将见到你的所有人都亲手送下地狱。”她上前握着托马斯的手想要给予这个懦弱的男孩勇气与力量

        “去藏好吧,我的男孩。在我回来前都不要从箱子里出来。”

        安顿好了托马斯后,露西尔拿着白色的烛台走出了房间转身将门锁好,此时已经到了深夜,剧院里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她穿着黑色的长袖高领睡裙连接着地板上被惨白的月光扭曲的纯黑影子与从头顶直泄而下的黑色长发融为一体形成一个没有形状的瘦长鬼影。

        她来到了那天追着歌声来到的空白墙面前,什么都没有,她顺着墙面走着来到了一个公共化妆室门口。在这里她听到了优美且富有感情的女声,她屏息听了很久,不,这不是她的幽灵,她转身就想走开。

        这时

        那个声音响起了。

        令她魂牵梦绕好几个日夜的声音。那个鬼魅般完全入侵她大脑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听到如此美妙的声音,每一个音符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完美的演绎。在这上帝般的超凡脱俗的至高之美中露西尔忘记了时间与空间,她就如同见到神迹的虔诚的圣徒般颤抖地想要跪伏在地上亲吻她的上帝的袍脚,她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连呼吸的力量也被这声音所掠夺,此时除了那瑰丽的音质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流动。

        直到声音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露西尔才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缺氧而泛起了头晕,她急切的打开化妆室的门,没有,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她的声音带着无措的慌张,那至高之美如此狠心的抛下了他虔诚的信徒,她和追逐着猎物的野狗般急切地张着嘴颤抖着巡视着这个化妆室,除了一个大镜子什么都没有。

        露西尔看到镜子里自己狼狈凌乱的身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漆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难过与恐怖的偏执。就像失去了肉骨头的狼一样,她愤怒地将手里的烛台砸向镜子中的自己,穿衣镜应声而倒在地上四分五裂,后面空空如也。烛台挣扎着冒起了火光但因为周围没有可燃物只能绝望的熄灭自己。

        “姐姐。”托马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怎么出来了。”露西尔猛地站起身“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好好藏着。”她愤怒地朝着托马斯吼道,她将被那道声音抛弃的失望全都宣泄到了这个不好好听她话的男孩身上。

        托马斯被她凶狠的样子吓到了,他胆怯地后退几步眼睛里闪着泪光“我,我只是不放心你。”美丽的男孩因为做错事而露出如此惹人怜惜的样子。然而他那暴怒的姐姐却没有看到他的脆弱,她强硬的拉着他纤细的手腕往来时的路疾步走去。男孩挣扎着去捡起了地上的烛台,然后任由她拉着走。

        “你这个不知感恩的东西,我为了让你离开那个黑暗的地牢,让你远离那些可以轻易绞死你的绳子,让你漂亮的脑袋好好呆在你的脖子上,让你见到田野里的鲜花,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失去了一切,而你却一次次不听我的话,一次次偷偷地跑出来。”露西尔疾步走在前面,她的手狠狠钳制着弟弟细瘦的胳膊,性感的薄唇不断张合着恶毒地咒骂着自己这个不知好歹的弟弟,和白天那个站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女神之间除了美丽之外完全没有半点的相似之处。

        他们两个是双胞胎,然而身为男性的托马斯却永远都不及身为女性的露西尔强壮,总是在强大的露西尔间歇性的发疯面前如同一只没有爪子的小猫仔般无声地承受着。瘦长的鬼影再次从走廊中飘过。“回去你的箱子里,接下来一个礼拜都不准再出来。”将托马斯扔在房间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去看他可怜凄惨的样子露西尔冷硬地说完后就上床留给默默抽泣的男孩一个绝情地漆黑的背影。

        露西尔是想睡就睡的体质,梦里她在未完成的画作中那个梦幻般美好的庭院里无忧无虑地荡着秋千,那能够洗去所有脏污般的澄澈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她快活地弹奏着空中出现的黑白琴键,但是在她想要张嘴符合他的歌声时,她苦心学习,从记事起就开始磨练的嗓音却变成了嘶哑粗粝的嘶吼。

        她难过极了,那道美妙的声音也因为她的粗粝的嗓音而消失,她想要和托马斯倾诉自己的难过却又想起她的弟弟被自己铁石心肠的关进了箱子,周围的景象都因为她的难过而起火,就像她带着托马斯逃走的那晚夏普城堡一样,无尽的烈火灼烧着她的灵魂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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