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凌羽剑锋
流云展开手中一对竹简，眼神霎时暗了下去，心中直打鼓，手指竟也微微发白，李德昭见她半晌未出声，上前拥住她轻轻摩挲着她鬓角，垂眸见得西平二字，心中柔软得不成样，“云儿，别担心，谢长老是来比武的，不会趁机对我怎样的。”
流云愕然回神，这才注意到另一卷竹简上写的原是“西平”，又是一阵愧疚，却也顺着他的话答下，“嗯，是我多心了。”
她紧攥着另一卷竹简，心中亦重复：但愿，是我多心了。
“第三场对阵，西平府谢立峰与叶凌远，一炷香为限，仍在石台之上者胜。”
云裳闻言心里跳了一下，复又如常迎向方得胜归来的庆修，“庆大侠，恭喜。”
庆修此时对着她只有苦笑。尚沉浸在懊悔中时便被叫上了台，对上巫山派那神龙摆首不见尾的诡秘功夫，他起手便被好生揍了一顿，惊到了一众观战之人，嘀嘀咕咕着无垢山庄闭庄这些年，门派内功夫竟退步至此，他才终于回过神来，又因了对方傲慢轻敌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打下台去，赶紧回来了。
魏舍山啊魏舍山，你不要怪我！
他喟然长叹，云裳不由笑道，“庆大侠，赢了还不开心吗？”
庆修当下不愿再与她搭话，生怕自己又口出什么“狂言”来，只沉默以对。
云裳亦笑而不语，对着这庆大侠，云裳方觉这武林也有许多生动之处，心中无端轻松了不少，能够平静地来看下一场了。
谢立峰手提□□，约莫看了叶凌远一眼，正色道：“当年我还是个小兵时也曾有幸在这台下观战孟元大侠与叶知秋的对阵，你父亲可称得上人中龙凤，也不知你继承了几分衣钵。”
叶凌远郑重一拱手，“多谢前辈，家父当年在这台上夺魁，如今我亦有此愿。”
谢立峰一愣，继而大笑，“小子倒是猖狂，好，我就看看你有几斤几两！”
说时迟那时快，人已绕着手中□□突刺过去，叶凌远负手急撤步，白衣一角闪过枪头红缨，谢立峰料到他能躲得过，否则也太丢叶知秋的面，当即立枪而起，撑住枪杆踢向他，他竟再次弓腰闪过，反手一枚羽剑疾驰，羽刺锋芒毕露，眼看着就要扎入谢立峰体内，谢立峰借枪杆旋身，与之擦肩而过，羽剑疾行速度未减，激荡着空气伴着微小的呼啸声刺入石台边的立柱中。
现场安静了一瞬，立柱咔哒一声现出裂痕，堪堪将倒。
谢立峰看着立柱上的裂痕，回头深深望了叶凌远一眼，神情这才严肃起来，“小子，看来你没有说大话，但想要过我这关，可没这么简单！”
叶凌远未出声，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与之平视。
云裳看着立柱上的裂痕，叹他修为又长进了不少，如今这柒羽心法想必即将到达第七层、接近顶峰了，羽剑与此前相比也坚韧锋利了许多，应是方昭徽给的资源锤炼得来。
没有自己在身边，叶凌远一样过得很好，当然，她也一样。
此局终了还了傅逸冰一命之恩，她便返回天宫，不会再与此尘世有任何瓜葛。
叶凌远自傅明两家大婚那日后，便没日没夜地练武，只可惜始终也无法到达柒羽心法第七层。
彼时云裳一股内力注入径直助他突破第五层，其后二人相伴携行，他极其顺利地便突破了第六层，苦练之下，离第七层只差一步之遥，可这一步，却是他对自己再怎么狠，都未能跨出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愿再去想，即使未完全练成，也够了，他如今已有了足以保护自己和柘羽的能力，他要在这武会上夺得魁首，要堂堂正正地向江湖昭示柘叶的归来。
谢立峰不再轻敌，手中□□变化万千，既如长矛般冲撞破敌，又如铁盾般万夫莫开，被他用成了攻防一体的利器。
叶凌远步履未停，手中羽剑并不轻易出手，难得抓住破绽时霎时翻飞，翎羽尾杆处仿佛牵着一根线一般，一击不成却又牵引着回到他袖中，谢立峰起初惊奇，第二次便发现了，这小子是借着自己运枪带起的气加之他亦有暗中运掌风助阵，而将羽剑回送，自己倒是给他行了方便了。
“没想到……谢立峰竟然会被压制。”
庆修此时已从苦恼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咋舌。
叶知秋虽已去，他的后人却并未堕了柘叶庄的声名，师父若是在此，见了也会欣慰吧。
叶凌远全神贯注于谢立峰手中那杆红缨□□，身形随之翻飞，闪躲无碍。
彼时韩禹教他武艺，用枪杆将他打趴无数次，他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被打倒，有一天难得以羽剑折断了韩禹的枪，大喜之下不由豪言韩禹之枪艺尚不敌羽剑，自此整个江湖又有谁的枪术能在羽剑攻势之下撑三个回合。
韩禹一言不发，枪尖一挑直接在下一轮再次把他打倒，看着他不甘眼神冷冷道：“我之枪术在于力与速，与羽剑比本就不占优，但即便如此，还是强于你，更别提偌大江湖，运枪高手几何，你太自负了。”
他不服气，质问韩禹这江湖哪里还有枪术高于他的人存在，那便是他第一次，听到“谢立峰”的名字。
“西平枪法，在于内劲与阵法，一品堂长老谢立峰更是其中佼佼者，若对上他，羽剑起手占优，但如若不察，极有可能被引入阵中，自乱阵脚。”
韩禹所言，如今便在他眼前上演。
自起手压制住谢立峰后，□□攻势反而逐步放缓，叶凌远亦无法再借枪身引起的气流牵引羽剑，倒是谢立峰周身，隐隐似有以他为中心形成的圆幕笼罩石台，台面可见尘土无风而扬，将叶凌远隔绝在外，无法轻易近身。
台下一角不由窸窸窣窣起了讨论声，“这叶凌远怎么回事，还打不打了！”
“看来是怕了，西平府地界上，他哪敢和谢立峰动真格！”
“懦弱！”
“柘叶庄都没了，他叶凌远算个屁，丧家之犬而已！”
这话一出，角落哄堂大笑，引人侧目，他们所着服饰看不出门派，可身边刀剑养护极差，不像能派上用场的，来这西平武会多数是博个日后吹嘘的段子或是巴结上哪个大门户。
江湖之中纵是人人都瞧不上叶凌远，暗箭四射，似他们这般毫不掩饰的却不多，想来越是没用的，倒越喜欢踩着别人彰显优越感。
“放屁！换了你们上去，能和谢长老打个平手吗，第一招就被挑下台了！”
不知是谁冲着叫衰那群人吼了一句，他们当即跳脚，站起来抄家伙就要动手，定睛一看那人竟穿着西夏兵卒服饰，周边站了一群大汉，一看他们站起来个个怒目而视，立刻瞥回了眼，摸着剑柄一节节坐回去。
“怂！”
兵卒忒了一声，重新看向石台。
这个姓叶的，居然能压得住谢长老，有几把刀子。
“庆大侠，谢立峰他是如何划出这道……结界的？”
云裳皱眉，她眼中那道气劲形成的圆幕清晰无比，且透着锋利，旁人触碰必会受伤，像极了法术中的结界。
庆修讶异，似是没想到她这般天真，“你说这是结界？云姑娘可是喜看怪异志？”
云裳不服气，你面前就站着个神仙呢，什么喜看怪异志。她敛着气性拿在燕京遇到那群僧人做托词，“我与逸冰在燕京时，曾遇着一群使用术法的西域僧人，逸冰便是被他们重伤，我见谢立峰周身这道气劲不同寻常，想他是否也习术法，划出了一道结界。”
庆修大惊起身，“你们竟然遇到了那群异端！”
云裳不由挑眉，淡淡重复了那两个字，尾音上扬，“异，端？”
庆修抚着胸口坐下，拉着云裳道：“武林之人，习器法者占多，其次心法，纵是两派多有争论，也俱是以精进自身为基本，唯独术法，往往借了旁门左道力量为己用，甚至不顾人寰。当年柘叶庄之变，听闻就是那神秘寺庙中人，一掌不知将何物拍进叶盟主体内，令得叶盟主瞬间委顿，才被白尘师叔祖一击致命，叶盟主的尸身更是一日化骨，通体发黑，任何靠近之人皆仿佛被无形之物撕咬，之后是师父央请白马寺住持诵经七日，才终于助柘叶庄余众收回骨骸，自那之后，术法在江湖更是人人谈之色变，除了那寺庙中人，再无人修习，他们也从此不见踪影。”
云裳默然，那群僧人滥用法术固然不对，可术法本身何辜？但抬头见得庆修分外担忧神色，她也不想在这当口纠结了，“庆大侠，我只是想知道谢立峰周身这圆幕究竟是如何形成，其余故事我们之后再谈，你放心，逸冰他无碍。”
庆修仍不放心，还要追问时便见傅逸冰正朝此走来，大步上前将他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扯他到云裳面前，半是疑虑半是忧心，“逸冰，云姑娘方才说你们在燕京遇到了西域那寺中人，你受伤是与此有关？此时可还有不适？身体还安好？”
傅逸冰怔了一刹，对上云裳无奈眼神，会心笑道：“您放心，我已无碍，裳儿她用内力及时护住了我全身经脉，再护养护养便可好全。”
庆修还欲追问，云裳立刻站近傅逸冰身边，指向石台问道：“逸冰，你可知谢立峰周身那圆幕是如何形成？”
傅逸冰望过去，一眼看见石台另一角逡巡的叶凌远，眼神当即一暗，可见云裳坦然模样，他亦暗自告诉自己宽心，“谢立峰内劲浑厚，运枪之时即使幅度不大却也能带起四周气流涌动，加之他喜好研习阵法，将之融入自身枪法布局，常在对手未察觉之际便布下了气阵，阵成之时倘若对手在阵中，必败无疑。”
此时叶凌远，并不在阵中，此事他未提，却也知晓，云裳定看得出。
云裳闻言，倒有几分佩服谢立峰此人，一身修为，加之巧思，硬是走出了这么一条与众不同的道，只是可惜了……
台上叶凌远于边缘游走半晌，袖中羽剑滑至手心，冷不丁正朝谢立峰所在方向射出一枚，谢立峰岿然不动，暗道年轻后生还是急躁，却见那羽剑竟然穿过了圆幕飞速接近自己眉心，于眼中无限放大！
他心神巨震之下仍是迅速旋枪格挡，白羽钻进枪头中还在前进，甚至磨出了痕迹，他顾不得这枚羽剑，飞转至一侧，与第二枚羽剑擦身而过，叶凌远转眼已逼近至他眼前，近身却不再用器，抬掌便拍向他持枪右臂！
谢立峰这才知道这小子目的不在自己而在枪身，他根本就没有破阵，是自己着了道了，好在他及时醒神，横枪身前反手欲将叶凌远拍到气阵上，可这小子直接不管他、即刻转身再是一枚羽剑钉入此前遗留在枪头上的羽剑两相一撞，径直将枪头崩断弹向空中！
谢立峰看着枪头叮一声落地，眼神灰暗，叶家这小子，此刻当真破了他的阵。
云裳看到此，心中已有定数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纵是谢立峰仍有余力一战，可他素来引以为傲的气阵被破，心理上已受巨大打击，必败无疑。
从一开始他轻敌，再到因叶凌远初始展露出来的强攻便放弃了攻势，选择了一贯的杀手锏，却又未能将叶凌远困入阵中，仍不再反攻而绝对防守，到再次轻敌……
一步错步步错，而叶凌远这一局，却着实赢得极稳，稳得甚至不像他。
“第三场对阵，叶凌远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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