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是命
少年帝王身穿华贵的龙袍，捧着一张破纸，泪流满面。
他的身前，是以头抢地，同样默默流泪的何明。
许久，云落哑声道：“朕遵从他的意愿，饶你不死。不过有个条件，告诉朕，他去了哪。”
何明立刻回道：“王爷已经薨逝。”
云落冷声道：“别把朕当傻子，他要是真的死了，你会是这个表情？告诉朕，他去了哪？”
何明沉默半晌，道：“王爷已经往生极乐。”
云落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呵，罢了，倒也不愧他护着你。你就在这里等着，等着朕把他带回来。”
何明急道：“陛下！”
云落嗤笑道：“你那是什么表情？朕会好好对他的，你等着瞧吧！”
望着急冲冲而去的云落，何明叹了口气。
很快，大楚的子民便听说，原本要成为皇后娘娘的姜离烟跟陈相家里的公子私奔了，他们俩的画像贴的满城都是。
更离奇的是，他们两的罪名除了欺君罔上，还有掳走安平王。救回安平王比抓到他们俩拿到的赏金还高呢！
黄泉把这个事讲给江知白听的时候，江知白正躺在躺椅上看院子里的茉莉花，不知不觉间，天气转凉，他的身子到底不如以前，受了风便病了，连坐起来的力都没有。
春和又住在了这里，日日照顾他，今天天气好，便扶着他坐在了院里晒晒太阳。恰好今日黄泉没事，便让春和下去，亲自陪着江知白，见他似乎要睡过去，心中难过，便一点一点斟酌着给他讲外面的情形，才让他提起点精神。
江知白听完，难得地笑了笑，道：“你要是实在缺钱，也可以把我送回去。”
黄泉急道：“把你送回去，你就没命了！你！你不会还想着要回去吧？”
江知白沉默地别开了头。
黄泉心一沉，道：“你昏睡了整整三天，若不是恰好梁国出名的神医在这附近，夜雀库存里的神药也被你喝了个七七八八，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就这样，你现在还是身如薄纸，风一吹就倒……”
江知白第一次听他说这些，动容道：“谢谢。”
黄泉道：“如果早知道你在那里过得这种日子，我早就把你带走了！我明白你一片忠心，可是，你是大楚的摄政王，何至于在大楚的皇宫里差点丢了性命？！”
江知白出了一会儿神，忽然道：“他不会放过我的。”
黄泉道：“云落？”
江知白道：“我们俩的命数已经被连在了一起，如果我离开他太久，楚国就会陷入动乱。”
黄泉反问道：“那又如何？天下之大，又不止楚国一国。”
江知白道：“我当时联系夜雀，不过是想出去透口气罢了。”
黄泉沉默了，道：“我答应了其他人，不会让你再回去的。”
江知白歪了歪头，看向他。
他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是很温和的疑惑。
黄泉到底还是遭不住，道：“梁泽晨。其实也是他通知我去的楚国皇宫，还把梁国的神医也派到楚国来。你真的不考虑去梁国吗？”
江知白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半晌才道：“我不能去梁国。”
黄泉怒笑道：“云落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药？”
江知白冷静道：“不是因为他，梁国先君是我父亲。”
他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讲出这些事，可是说完这句话，他的心还是微微一颤，连带着又咳了起来。
黄泉又惊又怕，连忙替他拍背。
江知白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止住，眼角已经带了泪，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才继续道：“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梁国便也不太稳了，所以，我不能去梁国。”
黄泉无语半晌，道：“你……”
江知白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温和的笑意格外刺眼，道：“这是我的命。”
黄泉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可置信道：“你就这么认命？”
江知白反问道：“要不然呢？我逃不了多久的，拿夜雀换我一条命，不值得。”
即使是旁观者，也为之窒息，而江知白本人却依然无所谓，明明是躺在躺椅上，明明看上去脆弱不堪，偏偏能冷静地作出“牺牲自己”的决定。
黄泉眼眶一热，道：“夜雀是你的！为什么不能拿夜雀去换你一条命？”
江知白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夜雀不是我的，夜雀是云落的。”
黄泉道：“那是你亲自创建的——连云落本人都不知道夜雀是他的，我们夜雀上下，没有人把他看作首领。”
江知白轻声道：“那是我的错。”
黄泉几乎要噎死，道：“你凭什么对他那么好？就凭那虚无缥缈的命数吗？”
江知白扭头看着那只茉莉花，这支花开的很晚，散发着静静的香气。
就在黄泉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江知白轻声道：“不仅仅是因为命数，还因为我爱他。”
黄泉浑身一震，比起知道他的身世更为震惊，道：“他是男人！而且还是皇帝！你怎么能……”
阳光洒在江知白的身上，在那样的光泽下，他看上去更加脆弱，如同某种名贵的花瓶，已经摔在了地上，却被胶水勉强粘合在一起，即使看起来完整无缺，却到底还是粉身碎骨过。
他躺在躺椅上，胸口的起伏微软，脸色惨白，无可奈何道：“这就是我的命。”
被父母抛弃、被人夺取命格、被人怀疑、被人伤害、爱而不得、孤独终老，这本来应该是云落的命，可是从他爱上云落那一刻开始，这就注定会变成他的命。
楚国先帝算得对，只要他爱上了云落，这种命格的交换，才是永恒不变的。
云落有个好父亲。
年少的他，以为爱情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所以才会为了一顿饭把心交了出去。至于现在他所遭遇的这些，不过都是报应罢了。
挣扎过，但是逃不掉的，才叫命。不认命又能如何呢？
他闭上了眼，轻声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明明是个很温和的语气，黄泉却从中听出了绝望，他总觉着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就看见江知白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江知白：“如果，你真的是我父亲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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