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有花名唤忆往生

火云宫过去是红云的道场,  他空有圣人之缘,  却终归没能占住那份机缘。天皇归位时无意识地来到火云宫，正是天道在为他引路，日后三皇就是这火云宫的新主人。

        伏羲氏刚刚归位，火云宫也有上万年没人打理,  不宜待客。通天和元始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将礼物留下后便要告辞，女娲心中烦闷也不想久留,  趁着他们要走就顺势一起出来了。

        “女娲，你打算如何是好？”通天不无担心地问道。女娲于其他事上都颇为随和，唯有伏羲和人族是她最挂心的。人族如今气运升涌,  无需女娲费心。

        只有伏羲的事，叫她这个圣人也犯了难。从他转生到现在,  前前后后暗中看顾了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证道了却没有忆起前尘往事。空有满腹情意,  却没能等到她想倾诉的人,  岂能不伤感。

        女娲不答反问：“通天,  师父可曾向你交代此事？”通天既然代表师父来祝贺,  那便是得了师父的授意。若是有解决的方法,  师父不会不告诉她。

        “师父是算到了此事,  还交代我要好生宽解你,  可并未谈及如何解决。”

        “唔……罢了，且叫他适应一段时日,  日后说不定能有转圜的余地。”女娲摇头长叹一声，时间门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廉价的东西，她等得起。

        通天上前握着她的手安慰,  若是换做以前，她还能从各种神话传说里寻因究果，找出个解决的法子。但伏羲这事超出了她的了解范围，无从推测。况且三皇从降生到证道都有天道在冥冥之中监察，虽为圣人，也只能做些锦上添花的事，不可胡乱插手。

        两人默然不语之时，元始忽然开口。

        “唯一有可能插手三皇转世轮回的，只有地府。不如去问问后土，她是这世间门最了解六道轮回之奥妙的人，说不定能有所帮助。”

        女娲垂下眼眸细细思索，觉得元始所说不无道理。“既如此，我便去请教后土，多谢师兄指点。”

        通天一想自己也是闲游在外，便提出陪女娲一起去，女娲欣然答应。三人遂往地府而去，走到一半时通天忽然停住。

        “女娲，恐怕我不能作陪了。有很多人向我祈祷求救，寻常的祷告只需我意念一动就可在暗中相助，可这次竟汇集了数百人的意志，我得亲自过去看看。”通天急急说道。

        女娲听了赶紧点头，不等她再开口，下一瞬通天就踩着云彩快速飞往西南地界，元始自然是紧随着她而去。

        “通天，通天！我还是与你同去吧！”女娲不想一人入地府，快快地追了上去。

        通天顺着感应，很快就到了西南山林的一处村落里。一眼望去不过七八十所土房、木屋，此时村落中不见人影，风中夹带着血腥的味道，隐约能听见人的惨叫声。

        人族向外迁移不过百年的时间门，这个村子看上去较为简陋，发展的时间门必定不会超过百年，比不上大江大河旁边世代而居的部落的繁荣。

        通天在路上已掐算了这里发生的事，了解一切后脸色也冷了下来，心里满是怒气，径直往村落后面飞去。

        山后是一个大而深的土坑，此时坑边站着十来个着装奇异的人，有几个身上缠着颜色鲜艳的蛇类，其余人或是托着木盘，或是背着竹篓。更奇怪的是，这一行人中有的气血非常旺盛，一看就是用了秘法横练体魄；而有的却气息很是低迷，就像是被人活活吸走了一般。

        通天无声无息地落地，不过一挥手，这十来个人就被定住了身形，唯有眼珠还在微微转动。她瞬间门移到坑边，饶是她有心理准备，看见坑里的景象时也是下意识地头皮发麻。这无关乎胆量，纯粹是来自视觉上的排斥。

        三丈高的深坑里，几百人挤在里面哀嚎痛苦，而比人更多的是不计其数的各色毒物，蛇，壁虎，蝎子，蟾蜍，蜈蚣，颜色鲜艳，个头不小，密密麻麻在坑里流窜。而在最中央的，是一个模样极为恐怖的少女。

        她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个人了，浑身布满红绿青黄四种颜色的条纹，面目狰狞可怕，像是戴了枯草捏成的面具，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

        以她为中心生出了许多藤蔓，如同章鱼的触手一样扒住身边的活物，无论是那些毒物还是人都不放过，俨然是把他们当成了养料。

        美因在元始怀里抖得厉害，可见它有多么害怕。

        通天打量的时间门不过是一个呼吸，反应过来后立刻施法将坑里的人捞出，一坑的毒物受到法力波及立刻丧命。它们即便是多厉害的毒虫，也还没有成为精怪，根本不需通天刻意去对付。

        与此同时元始也打出法力将中间门那少女拘住，白色的玉清之力在这几百人之间门流动，修复着他们的生机，也在安抚他们的心神。

        通天勾手将那女子移到面前，随着她的靠近，美因表现得越发害怕，元始连忙放出他的仙力，美因被包裹在其中渐渐安稳下来。

        女娲到时，猝不及防就看见这个怪人，“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模样这么古怪？”

        “草鬼婆。这些巫族培养出的蛊人，若是让它成长起来，不光这村里的几百人会死，西南山林中的活物都逃不过它的毒手。”通天向她解释，围着这草鬼婆打量了一圈，视线又落到了那十几个巫族后代上。

        女娲跟着她的眼神看去，见到这些人的打扮和动作，哪还能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当下也起了火气。

        “巫族怎么干起了这么不入流的勾当，居然把我的孩子们当作培养蛊虫的容器和养料，这次去地府定要与后土谈谈！”

        通天：“这倒和后土没有直接关系，说起来，还要追究到一个人族身上。”

        “你是说，巫哲那孩子？”女娲不太想相信这个猜测，巫哲在她看来是人族与巫族维系和平不可忽略的纽带，她出身人族，怎么会转头伤害人族。可这驱虫御兽的方法，的的确确只有在巫族所学颇多的巫哲才会。

        “巫哲在我们看来还是孩子，但实际也有几千岁了。这培养草鬼婆的手段虽说恶毒又强大，但她学的是祖巫们沟通自然的本事，这手段于她而言是最下乘的本事，绝不会是她刻意为之。只能说她传授给了后人，学本事的人多了，总会出现用心歹毒之辈。”通天分析道。

        “此事还是得与后土说明，她终究是巫族现存的话事人，纵使不出地府，巫族仍然有她庇护。还有巫哲，巫蛊之术于正儿八经的巫族来说是不入流的本事，但于普通人而言算是很厉害了，若让别有用心之人学去，只会祸害苍生。”

        通天说罢，心下已有了主意，刚欲把那些巫族收起来，元始就先她一步将他们并那个草鬼婆收到袖中。

        女娲见了，心中一黯，伏羲在时对她也是如此体贴，如今却……不过见通天和元始终于定情，她也是为他们高兴的。

        “既然人也救了，该抓的也抓了，咱们这便去地府吧。”女娲提议道。

        通天点头应允，临走之时三人又为这村庄里的人添了些福泽，算是弥补他们受此无妄之灾，而后才架云而去。

        幽冥血海上方的云层里，一个身着僧袍的弟子正在诵经打坐，生得阔面白肤很是英气。远远感受到圣人气泽，起身行礼。

        通天三人与西方都不怎么来往，但这个弟子倒是在补天之时给他们留了印象，正是那个名唤地藏的小沙弥。

        三人匆匆而过，地藏只听见一句“起身”，而后就见血海自行分开，迎三位圣人进了地府。他本性平和，只看了几眼又去打坐了。

        通天他们入地府自然是无所阻碍，事实上他们来了不过一会儿，后土便出来相迎了。若是往常都是迎到她宫中，此次却是带着他们往别处走出，七绕八拐地越走越远，许久之后才到了一处花田里。

        望着这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色花海，女娲出声赞叹：“没想到这森森地府之中，还有这样的美景。后土，你带我们来这里，难道这花能解了我的难处？”

        后土上前摘下一朵，拿到近处给女娲看，“此花名叫忘前尘，便是那孟婆汤中最关键的一味药，喝了孟婆汤，前世种种便要忘却。不过你需要的，却并非它，而是于它互为伴生的‘忆往生’。”

        女娲听了十分欣喜，连忙问道:那这忆往生，也在花田之中？

        后土：“所谓阴极而生阳，阳极而生阴。两种花药性相反，也因此能生长在一处。只是忘前尘易得，忆往生却难寻。十万朵忘前尘中，只会长出一株忆往生。女娲姐姐，忆往生是稍纵即逝的花，摘下后不过三日就会凋亡，因此我地府之中也无存货，还得你自己去寻找了。”

        女娲找到一个法子已经是喜出望外，她不是娇气的人，又岂会害怕辛劳。当下就辞别了通天、元始和后土，走入花田中寻那忆往生去了。

        通天看这花田实在广袤，感受不到其边界在何处，不免也心疼女娲为了伏羲能做这么多事。“我去帮女娲找，两个人总归快些。”

        后土一把将她拉住，“这花如此难得，能寻到的都是有缘之人。既是女娲所求，恐怕也只有她能找到。我们即便去了，也不过白费功夫。”

        通天听了只好作罢，“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地府等着女娲，正好有几件事要与后土商议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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