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三封信：幻境2
黑沉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
加上时间似乎是深夜，四下里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差不了多少，以温芷歆的眼力，只能依稀看清身边的植物们长长伸出的叶片，像是水边常生的种类。
抬头往远处看去，黑夜里分外鲜明的是似乎很遥远，又似乎触手可及的星星点点的光芒，是城市的霓虹。
耳边有规律地回荡着潺潺的水声，似乎前方不远就有一条河水，或者溪流。
大概是快要下雨了，呼吸的空气中仿佛充满湿气，让人不由得胸中憋闷。
看来，与之前从纯白无物的空间走进洞穴的时候不同，这次他们一开始就处在了一个场景设定非常完备的幻境里，要不是周围环境十分陌生，温芷歆险些要以为他们已经出去了。
想着，她转回身，看向独自抱着手站在空地中间的奚天。
他的姿势有些奇怪，并不是普通地站着，而像是斜靠在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一样，一只脚脚尖点着地，稳稳保持着平衡。
叹了口气，温芷歆向他走过去。
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停住，女孩伸出手，触到了一层厚厚的透明屏障，触感微凉而坚硬，光滑而向四面延伸，宛若能撑满整个天地。
那是一面玻璃。
“奚天，”想了想，女孩试探着开口，“别生气了。”
靠在玻璃上的妖怪微微侧头斜睨她一眼，立马又转过头去，怒气满满的声音传来：“我没有生气！”
音量似乎被削弱了一些，但并不影响正常交流。
没错，在这个所有细节都非常详实，宛如真正的另一个世界的地方，却有这么一面绝对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玻璃立在这里，虽然不能阻挡视线和声音，却是实实在在将他们分隔了开来。
-
事情还要从之前在奚天幻境的时候说起。
废墟堆里，温芷歆捧着小小的负鼠向前狂奔着，对奚天那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专心寻找着钥匙的下落。
虽然奚天拥有了对幻境的控制力，但整个幻境的基调依然是制作者定好的游戏化特征，这就等于留下了一个bug，只要符合游戏的逻辑和规则，幻境制作者就能让它实现。
所以，只要那个游戏制作者想解救莫明，就一定会采纳温芷歆的提议，让钥匙成为解除莫明封印的关键。
为此，温芷歆奋力奔跑着，就在她已经看到碎石堆中一点闪闪发亮的金黄光芒时，大地却忽然开始剧烈震动。
女孩一下没刹住脚，往地上摔去。
毫不犹豫地，她猛扬起手，全力把手里的小老鼠向钥匙那边扔了过去。
紧接着，地面开始陷落。
就像幻境最开始，她打开了废报社大门的那时候一样。
但这一次，并没有人过来接住她。
失去重力的支托，外加跌倒的惯性作用，她整个人翻倒了过来，头下脚上，和周边的碎砖残瓦一起向下坠落。
视线顺势往上飘移，遥远的空中似乎有个渺小的黑点在疾速靠近……
还是来了啊……但是，好遥远……
在温芷歆已经忍不住开始想象被摔死的惨状的时候——“温小姐！你没事吧？”
伴着响起的询问声，一双手从身后稳稳托住了她。
是莫明，他赶在最后一刻摸到钥匙解除了封印，并在变回人形的第一时间冲过来接住了她。
“……啊？我没事，谢谢你。”终于正了过来，女孩眨眨眼，很是艰难才从思绪中回过神。
抬眼看去，忽略掉那些不断往下坠落的砂石瓦砾和花草树木，有道身影直直冲下来，却在离他们只差一点点距离的时候猛然刹住了下落的势头，悬停在略高一些的位置。
在他前面，是另一道突然蹿出的身影，短发女孩眉目凌厉，正张开了双手，拦在他面前。
落下的当然就是奚天，他低着头，神色是显而易见的阴沉：“让开！”
温芷歆正抓住莫明的衣服想让他靠近一些，抬眼却跟看来的奚天对上了目光，注意到那眼神中饱含的怒火，她一下愣在了那里。
这时，拦住奚天的女孩开口了：“赌上性命，我绝不会让你过去！”
她手提双刀，虽然身在空中，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稳稳地拉开了架势。
“那我就踏着你的尸体过去。”奚天冷冷说着，声音中意外地没有多少愤怒，眼中泛着猩红的光芒，仿佛发狂的野兽。
来不及想其他，温芷歆连忙开口喊道：“奚天！冷静一点！别担心，我没事的！”
前面绷紧全身准备迎战的女孩微微一愣，转头看来。
温芷歆冲她点点头，快速地做着解释：“都是误会，他其实不是什么坏人，只是——”
“你给我闭嘴！”像是被踩住了痛脚，奚天放弃了高高在上的站位，急落到他们面前，咬牙切齿着，“谁担心你了！区区人类……”
“是是是，你没有担心，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别的她不懂，但顺毛这事，温芷歆可是相当在行。
没能理解这气氛的陡然变化，女孩满头雾水地看着他们，手里的刀始终没放下。
奚天压根没看她，低头看着遥远的地面，他突然开口，以很说一不二的口气道：“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温芷歆，但阅读表情能力十级的她哪能不懂这家伙是在跟谁说话。
叹了口气，女孩转过头，小声示意莫明把她递给奚天。
就在这充满诡异气息的奇怪交接仪式进行到中途的时候。
伸手来接人的奚天忽然脸色一变，反而是把温芷歆往对面推得更远了些，同时自己也迅速往后退，边抽空喊了一声：“接住她！”
本已经撒手的莫明忙不迭又冲来接住人，随即就看见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从奚天刚才的位置掠过，往下坠去……
不，不是坠落，是延伸！
看清这东西的一瞬，奚天已经转头疾速往下冲去，企图赶在它完全落地前穿越过去。
但……
反正慢了半拍的他们相继落地，看到的就已经是这样的情景了。
他们被玻璃分隔成了独立的两边，这边是温芷歆和莫明，那边则是奚天和……站得离他有些距离的那个女孩。
叹了口气，温芷歆走上前，也倚靠在玻璃上，只不过是面向奚天的斜靠着，小声嘟囔：“明明就是在生气嘛……”
奚天侧脸看来，眼中还有未灭的怒火，一副能就这个问题跟她来回掰扯几百轮的样子。
人类的话语还在继续：“对不起，又连累你了。你当时在的位置很高……是因为本来准备离开幻境了吧？”
妖怪没回答，只扭头看向远处，还是保持着那个双手抱胸的姿势，却不知不觉站得更直了点。
温芷歆轻笑了一声，继续往下说：“说起来，这一路上确实都是我在拖累你呢……真的很谢谢你选择回来救我。”
人类低下头看着不远的地面，停顿了好一会儿，沉静的话音才再度响起：“但说真的，我也确实是有点……生气。”
“啊？”顾不上生气，奚天一下转过身面向她，惯于紧皱的眉高高挑起，充分表达了他的疑惑。
女孩没看他，只凝视着那块地面：“就是，你让莫明去拿钥匙，修改游戏设置让他陷入险境，借此诱导这姑娘现身的事，我不太能接受。”
“我是为了脱离幻境。”说着，妖怪眯起了眼睛，“而且，你之前可是自己也说过要警惕他。”
温芷歆叹了口气：“是，但那是在我们一起掉进幻境，一起经历过这些事以前。”
她的声音很低，像只是在呢喃，“一起的这段旅程里，他对我们……好吧，对我的态度很友善，会尽力帮助我们，在我遇险的时候挺身相助……至少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陷入险境。”
“还是因为我的劝说。”
女孩脸色沉郁，是自认识以来，奚天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么沉重的表情。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认识也只不过才是几天前的事。
不知道心头涌起的怒火是何缘由，妖怪磨了下牙，冷笑一声：“这是在怪我？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态度友善、尽力帮忙、挺身相助吗？”
“是因为我。要不是有我在，你只是他餐桌上的一盘菜。”
紧皱起眉头，温芷歆转过脸来，乌黑眼里带着某种他看不懂的认真：“的确你们妖怪的法则是弱肉强食……但至少在还有其他方法的情况下，对待别人就不能更友好一点吗？毕竟我们也不是来打架的。”
奚天深吸了一口气，像老师面对冥顽不灵的学生：“妖怪的世界，只有胜者才有资格开口说话。你对人友好，他们可不会给你还回来。别忘了我们现在可还被困在幻境里呢。”
温芷歆定定看着他，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长长叹出一口气：“确实，对你而言，或许战斗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有效手段。是我太天真了，对不起。”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
说着，人类女孩突然提高了声音，脸上重又带起一惯的温和笑容，“为什么你不挟持那边那位小姐，借此让幻境制作者送你离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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